从此,他决定要自己选择一切。
选择工作,选择理想,选择智人今后以什么方式在世界上生存延续下去。
他要选择自己的家人。
数年后的今天,赫尔格说那颗头的主人是他哥哥。
他盯着眼前的兽人,忽然觉得命运的安排如此残酷,简直像是以戏耍人类为乐一般,但又觉得一切合情合理,是最完美的安排。
“是你,”尼禄颤声说,“你就是……他说的那个弟弟……”
赫尔格神色一变:“他和你提过我?”
“说过,他说的全都是你,弟弟这弟弟那的,”无数回忆接二连三涌上心头,尼禄魂不守舍道:“原来……原来就是你啊……”
赫尔格本就紧张万分,他设想过无数尼禄知道真相后的反应,每一种都是爆裂的、激烈的、惊天动地的。此刻瞧见尼禄这个样子,心里顿时更没底了。
屋内安静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尼禄终于再次开口。
“这样啊,”尼禄一屁股坐下来,嘴里反复念叨着:“原来是这样。”
赫尔格抿着唇,等待达摩克斯之剑落下。
“我……我的确是一早就有所怀疑,”尼禄双手交握,撑在额头前,“因为你的表现实在太奇怪了。一个从未被捕获过的野生兽人,忽然被关进了城市交易所的牢笼,但你表现得一点都不担忧、也不害怕,好像早有所料一般。”
“但你的背景太过空白,没有任何记录,也没有背景,所以我只安慰自己,因为你是特别的,仅此而已。”
“后来我发现,你总是对那个兽人的事特别关心,我最开始,是以为……”说到这里,尼禄忽然自嘲地冷笑了一下,“我一厢情愿地认为你是在吃醋,现在想来,我才是那个可有可无的人。”
赫尔格听得心揪了起来——最开始或许是那样,但朝夕相处了这么多个日夜,自己原本单纯的动机早就已经一塌糊涂了,不然,如今也不会这么痛苦。
尼禄叹了一口气:“所以……其实你之所以会来到城市,本就是……”
赫尔格点点头,咬牙说出了实情:“我不是意外被抓的,是因为有人告诉了我,我哥哥的遗体还在,我是来把他带回家的。”
尼禄闭上眼,无声地笑了笑:“你们兄弟俩,还真是像。”
尼禄要是就地发疯冲他大喊大叫也就罢了,可智人青年一副心如死灰、面带苦笑的模样,实在叫赫尔格心头七上八下,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第一次觉得言语真的非常局限,在面对一些残忍事实的时候,如何粉饰都更显苍白。
过了一会儿,尼禄忽然睁开眼看着他:“我不是说长相,别误会,或许乍一看,你们五官的确有点挂相,那也是我最初为什么会对你感兴趣的原因。”
他摸了摸自己的鼻梁,说:“这里吧,这里和下巴最像。但除此之外,仔细一看你们其实长得并不像。你的眼角上扬,眉毛的形状也不太一样,最重要的是,你们俩发呆时的动作,和说话时的神采,完全不一样。”
赫尔格心头一跳——这是尼禄在告诉他,他从未把自己当成过哥哥的替身吗?
转念一想,他忽然意识到,尼禄真正在说的,是“你们样貌相似,但一动起来,气质就不一样了”。
这事赫尔格自己最清楚不过,哥哥脾气好又爱笑,既包容又亲切,而自己则不符合上述所有,笑起来的样子更是和他相差最大的。
更重要的是,他还记得尼禄曾经无数次想在他身体上复刻各种伤痕,又执着于叫他“哥哥”,其实,他才是那个最想成为赫伯特“弟弟”的人吧。
赫尔格苦笑了一下,明白了:“我死了之后,就最像他了。”
不料尼禄闻言立刻睁大了眼,他满面怒容,难以置信道:“你在说什么?”
赫尔格耸了耸肩:“我只是随口一说。”
尼禄大步走上来扳住他的肩膀,力气之大叫赫尔格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随口也不能说,不准说这种话!”尼禄的手微微颤抖,声音也尖锐起来:“你是我的!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死!”
又说这种任性的话……赫尔格看着他那副神经兮兮的表情,竟然觉得颇为怀念,“我没有要自杀,如果你是担心这个的话。”
“总之,就是不准死,不准死在我面前。”尼禄反复说,也不知道这句话的对象究竟是谁。
半晌,尼禄的总算情绪平复下来,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是不是该让你把他带回去啊。”
赫尔格心头一震,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尼禄好像只是在自言自语:“毕竟,他当时那么想回家的。”
“不过他回去也就是为了见你一面,想必在你偷偷溜进去的时候,你们已经见过了吧。”尼禄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