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伯特胸腔震动着发出了细微的低沉笑声,他问:“快到了吗,我看不见了。”
“对,快到了,”尼禄胡说道,“我已经能闻见水的味道了,日出的时候,一定就能看见沼泽的边缘。”
“好。”赫伯特说。
就这样,两人在漆黑的夜里跌跌撞撞地前行,尼禄不断和他说话,类似于“快到了”,“很接近了”,“到你家之后……”,但赫伯特意识越来越不清醒,只能迷迷糊糊地做一些简单的回应。
尼禄走了不知道多久,这个夜晚似乎格外地漫长,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腹部的衣料又湿了——最开始他以为那是汗,过了一会儿才明白是胸前的伤口又开裂了。
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压在他肩膀上的重量令他喘不上气,那遥不可及的目的地更是不见踪影,可这一切都不重要。只要一直、一直朝前走,总有一天他们会走出这片垃圾场,他不能放弃,也不想放弃。
最终,尼禄走到了一座巨大垃圾山的边缘,一脚踏空,两人双双失去重心,从山顶上直接滚了下去。
赫伯特被摔得睁开了眼,但眼前的世界一片漆黑——是天没亮,还是……我已经完全瞎了,他已分不清。
赫伯特张开嘴,无声地说:我好像,闻到了水的味道。
第七日清晨,尼禄是被轰鸣声吵醒的。
他睁眼后发现已经天光大亮,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钟了。他反应了老半天才明白过来,头顶上悬停着的是两辆巨大的救援直升机,垂梯随叶片扇起的气流摇摆,四五个穿着救援服的智人朝他跑来。
“找到了!”
“在这里!”
“两个都在!”
他听见他们喊。
尼禄茫然地侧过头,赫伯特在他身旁不远处四肢舒展地躺着,仍然闭着眼。
“快醒醒,有人来了。”尼禄一边摇晃他,一边想——也许也不一定非得被带回去,说不定他可以用什么方法劝服……或者收买救援人员,叫他们提供一点医疗支援,或者至少打一针生理盐水和葡萄糖什么的。
“赫伯特,你先别说话,你等我和他们交涉,也许……赫伯特?赫伯特?你醒醒。”
兽人依旧一动不动,他死了。
不会吧。
不可能。
尼禄张着嘴,拼尽全力疯狂拉他,赫伯特的胳膊被他粗鲁地拖拽,上半身原地转了半圈,可仍然没有半天反应。
“你起来!你站起来啊!还没有到家呢,”尼禄咆哮道,“再坚持一下!你弟弟等不到你该怎么办!你快起来!”
赫伯特嘴角还噙着淡淡的微笑,仿佛只是睡着了。
尼禄积郁在心头的大量情绪登时全线崩溃,当医疗人员把他从赫伯特身上扒下来的时候,他那早已透支的身体里迸发出了惊人的力量,瞬间挣脱了两个人,扑回到赫伯特身上,他满脸不知什么时候流下的眼泪,撕心裂肺地喊:“别死!别死啊!别死在这里!马上就到了,真的马上就要到了……”
直到最后,直升机升空,尼禄打着吊瓶,满脸灰败地自空中望出去,他才看见——今天能见度很好,视线的边缘,似乎真的有一片反光的地方。
是沼泽。
原来他们离垃圾场的边缘,真的不远了。
还可惜,这个距离,他们永远再也无法跨过了。
第74章相似的脸
尼禄被营救回城市之后,昏睡了足足三天才醒,他不知道自己被绑架之后大面积搜救的事已经成了城市最轰动的社会新闻,连久不联系的父母都发来了讯息。醒来的第一件事,尼禄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去找研究所要赫伯特的尸体。
“处理了。”
然而他只得到这么一句答案。
“什么意思,”尼禄愣住了,“处理了是什么意思?”
”你要看看吗?解剖已经完成了一半,”研究所同事说,“不过那实验体真的好强啊,从研究所带出去的时候真的以为他马上就要死了,结果居然还挟持着你走出这么远。”
“研究所因为这件事被骂惨了,这么重大的安全纰漏,全城每天都在报道搜救进程。你能安全回来,咱们的上司也能放心了。”
尼禄一句话也听不进去,他看着解剖台上的兽人——应该说是他支离破碎的尸体,如坠冰窖。
对方终于有所察觉:“呃,你怎么了,表情好恐怖,身体不舒服吗?”
当日,尼禄在研究所内发了很大一场疯,最终只回收回来一颗头。研究所迫于舆论压力,最终帮他找了个“身体尚未完全恢复,创后应激”的由头,将他暂时停职,待之后再重新做心理评估以判定是否恢复任职。
这是尼禄人生中第一次显示出强势的“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