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吗?”赫尔格摸了摸鼻尖,好在他肚子配合地叫了一声,吸引了尼禄的注意。
“今天实在太忙了,一直没有歇口气,因为要赶时间线。我想起来之后,就立刻回来了。”尼禄复又蹲下身,抱着膝盖看着他。
“嗯。”赫尔格根本没怎么注意他在说什么,随口问,“几点了?”
“快七点了。”尼禄说。
“晚上七点?”赫尔格吃了一惊,他居然睡了这么久?
尼禄点点头,凑近了些,问:“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昨天出去吹冷风了?昨晚没睡好?饿太久了?”
赫尔格听他这一连串担忧,忽然觉得心里很难受,这种感觉十分复杂,夹杂着生理上和心理上的双重恶心,但又有一丝伤心。
他怎么能这样,赫尔格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够同时露出如此真挚的表情,又做出如此令人发指的事情。他如果是一个视兽人如草芥、如牲畜的家伙,又怎么愿意屈尊到和我同等的高度上,和我同桌进食、同床就寝呢?这太矛盾了不是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赫尔格甚至想,这孩子是精神分裂,屋里那些东西是他的一个变态人格搞出来的,眼前这个是小甜心人格,睡一觉就会切换,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赫尔格自嘲地笑了笑——我是被洗脑了吗?怎么还在帮智人找这种荒谬的借口。
可是……
就只是……
他注视着我的双眼中一丝杂质也没有,干净透亮,清澈见底,他骗我有什么好处呢?是笨蛋兽人的肉吃起来更香吗?赫尔格想不通。
尼禄再次探出手,摸了摸兽人白茸茸的头顶,这次赫尔格没有躲,反而如同往日般勾起一边嘴角,笑了笑说:“我身体哪有那么弱,你以为是你。”
尼禄见状放下心来,学他盘腿坐在地上,伸手直接从他的餐盘里捡走一根芦笋嚼吧嚼吧吃了。
“你干嘛。”赫尔格瞪着他。
“午饭随便扒拉了两口,有点饿了。”尼禄说着又抓了一颗西蓝花,吃得津津有味。
“要吃你自己让厨房准备一份去啊,”赫尔格实属无奈,“而且就是因为光吃菜,你才这么瘦。”
尼禄抿了抿嘴,显出高兴的样子:“你不生气了?”
赫尔格纳闷道:“生什么气?”
“我把你一个人丢在家里,忘记给饭吃。”尼禄还在纠结这件事。
“没有……”赫尔格说,心道——别再骗我了,别再演戏了,就让我好好恨你吧。
尼禄偏着脑袋,好奇地盯着他头顶,又用拇指腹捻了捻他新长出来的角芽:“长出来了不少。”
赫尔格实在没忍住,避开脑袋,抖了抖头发说:“痒。”
“敏感?”尼禄问。
“是痒!”赫尔格提高音量。
“这么敏感,”尼禄自说自话,“被切掉的时候一定很疼吧。”
赫尔格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发觉尼禄的眼神并没有对焦在自己身上,而是显得有些恍惚。他一下就明白了——又来了,他又在透过自己看着别的人。
只是如今他已经知道了那人是谁,甚至有了立体的具象——泡在缸子里的、角被切断过无数次乃至于不能再健全复生的、和他长相极为相似的、已经死去多时的兽人。
“角被锯断的时候,我还清醒着。”赫尔格忽然说。
尼禄一下回神,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手术麻醉剂量不够,我一下给痛醒了。”赫尔格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告诉尼禄这些,但又十分迫切地想要观察他的反应,“太痛了,截肢一样。见我醒了之后,他们没有重新麻醉,反正绑着我呢,就直接继续锯。”
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个刻度:“飞速转动的电锯,一下就切进去这么长一截。当然了,我看不见,只是感觉到的。”
尼禄紧紧地皱起眉头,露出很不赞同的样子。看到他这个态度,赫尔格说不清自己是满意了还是更加不悦。
“结果没想到,绑带不够结实,被我给挣脱了。”赫尔格露出一个邪气森森的笑容,“然后我把那一屋子智人医生和护士全给杀了,血糊了一整间手术室,踩上去都打滑。”
尼禄却微微松了一口气,问:“然后呢?”
“当然是被一枪强效麻醉针给放倒了,昏昏沉沉低睡了两三天,清醒来之后手术已经做完,就是这里……”赫尔格摸了摸角的根部,“一直幻痛,到现在偶尔还会。”
尼禄点了点头,评价道:“该杀。”
赫尔格闻言大为诧异——即使是最为激进的智人左派分子,也不会说出这种话来。不过是小白鼠在笼子里挣扎得激烈了些,损失了重要的智人医生,哪有“该杀”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