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完结

  无论是经济,还是精神面貌,都像是被定格在了许多年前。

  小时候,他经常挨打。

  以至于苏怀民留下的那套房子里,几乎每一个角落,都有他被他掐着脖子打过的痕迹。

  但那时候,他并没有什么反抗意识。

  因为他就苏怀民一个亲人,他就是他的天,而且,从他记事起,好像一直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这给了幼小的他一个错觉,以为生活本就该是这副样子。

  可是后来他却慢慢发现,即便旧街的家长打骂孩子的现象十分普遍,可也并不是每个家庭都一样。

  再后来,他慢慢知道,旧街之外,大部分孩子其实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旧街就像一个泥潭,一辈一辈地传下来,透不进一丝一毫的新鲜空气与阳光来。

  现在终于可以拆了……

  苏釉已经很久没想过以前的事情,可一旦想起来,就有些停不下来。

  他在过去那些并不愉快的回忆里,慢慢有了睡意。

  ——

  床尾的插盘上亮着兔子灯,为房间里笼上了一层微光,路桥轻手轻脚地推开了苏釉的房门。

  苏釉蜷缩着身体睡着了,薄被和那次一样,盖住了他大半张脸,只两丛睫毛架子被沿上。

  他睡得像是不太安稳,眉心蹙着,露在被子外面的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路桥弯下腰去,小心翼翼地为他将薄被拉开一点,露出他被掩住的口鼻。

  可下一刻,他就愣住了。

  苏釉在哭。

  也不能说是哭,不像普通人哭泣时表情那么悲伤,也没有发出声音,可是泪水却流了满脸,打湿了枕头。

  路桥捏着被角的手顿住了。

  他从没见过有人这样哭。

  以前辛免总是爱哭,但每次都是声情并茂,恨不得告诉全世界他的伤心和难过,然后就会有人过去安慰他,或者有人将他抱进怀里。

  可苏釉却是相反的,那表情像是很平静,又像是有些麻木,只眉心蹙得极紧。

  像是隐忍惯了,恨不得躲进黑暗中悄悄一个人流泪,不被任何人发现自己也会哭一样。

  那或者根本不是哭,因为他已经睡着了,虽然睡得并不踏实。

  被子在路桥手中滑动了下,吸饱了泪水的地方尚且带着眼泪的温度,将他的指尖染湿。

  他像被烫到了,又像被刺伤了,呼吸屏了片刻,直到胸腔发痛时才如梦初醒般弯下腰去,轻轻将苏釉抱进了怀里。

  “幼幼!”路桥叫苏釉的名字,声音不算大,像是怕会吓到他。

  可苏釉还是立刻醒了,他猛地张开眼睛,那双眼睛和路桥任何时候看到的都不一样。

  凶狠,愤恨,甚至带着咬牙切齿的残暴意味……

  路桥怔了一下,立刻将他抱紧了,他亲吻他眼角的泪水,安抚地轻拍他的后背。

  “是我,”他说,“幼幼,是我。”

  苏釉急促地呼吸,身体紧绷,视线透过泪水定在他脸上。

  似乎终于看清了他是谁,他整个人终于缓缓放松了下来。

  “哥。”他有些不太确定地叫他,嗓音哑得厉害。

  “嗯。”路桥抬手为他擦泪,“你刚才做噩梦了。”

  “好像是。”苏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他坐直了身体,眼睛里现出些迷惘来,“好像是做了一个噩梦,但是一醒就记不太清楚了。”

  “记不太清楚就不想了。”路桥说,将他抱在怀里,手搭在他的后脑处。

  苏釉没说话,很乖顺地伏在他怀里。

  他又撒谎了。

  事实上,他记得很清楚,清楚到甚至分不清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梦中,他在被苏怀民殴打,但他已经长大了一点,开始试图反抗。

  只可惜,他还不够大,仍然不是苏怀民的对手。

  他被逼到了墙角,被苏怀民掐着脖子,苏怀民另一只手里不知道拿了只鞋子还是什么,劈头盖脸地往他头脸上招呼。

  他觉得恨极了恨极了恨极了……

  苏釉将鼻尖埋在路桥胸口,深深地呼吸,闻他身上那股不同于沐浴露的清新气息,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他其实常常噩梦缠身,只是没说过罢了。

  有时候是自己挨打,有时候是和苏怀民或者霸凌他的那些孩子对打,有时候会拿着菜刀,一下下凶残地砍在苏怀民或者洛颀的身上,耳边甚至响起骨头被剁碎的惊人声响……

  他觉得这样的自己很可怕,像被什么恶魔入侵了身体一样。

  可事实上,他就是带着这样的恨意进入的路家。

  “哥。”他喃喃地叫了路桥一声,抬起眼来。

  路桥垂眼看他,那双眼睛殷殷,有着微不可察的担忧。

  “我在。”路桥说,低下头温柔地亲吻他的额头,大手轻轻在他脑后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