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苏釉,他眉目间似乎有些怔然,一双凤眸像是比北极圈的极夜还要黑,还要暗,看似平静,却又隐隐像是旋着足以毁灭一切的风暴。
只是他将那情绪压得很紧,眼睫轻眨间,那点异色便很快消散在了茫茫夜色里。
空气中一片安静,静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轻而压抑。
片刻后,苏釉的神色最先回复正常,他轻轻扬唇,冲路桥叫了声“哥。”
“哥,”他说,嗓音沉甸甸的,“还能这样叫你吗?”
路桥的喉结滚了滚,他一步步走上前来,将苏釉逼得靠着栏杆往后仰了仰身。
“哥?”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嗓音低沉沙哑,却没说苏釉还能不能再继续这样叫他。
路桥看着苏釉,本能让他想要狠狠地亲吻他拥抱他,甚至是严苛地质问他,对他做十分激烈的事情,可最终,他却只是紧紧抿住了唇瓣,将所有的情绪生生压了下去。
九年,他失去他九年,如果他没有走,或者准确点说,如果他也爱他,那么他们都已经已婚八年。
漫长煎熬的沉默中,苏釉再撑不住镇定的眼神,他的心脏绞痛着,轻轻地垂下眼睛。
这样的话问出来,他觉得自己又卑鄙又无耻。
在这个世界上,他对不起的,都是对他好的人。
所以,无论路桥怎么恨他怨他都没有关系,他只是本能地还想那样叫他。
苏釉的心口有点疼,他想抬手去按,却又忽然想到了什么,及时顿住了自己的动作。
他安静地靠在栏杆上,感觉到路桥的目光犹如锋锐的刀剑般,肆无忌惮地在他身上梭巡,像是想将他戳出个洞来。
事实上他不知道,那不是锋锐,而是贪婪。
路桥贪婪地看他,从发顶到脚尖,像是丈量又像是铭记,许久,他才终于慢慢开口。
“长高了。”他说,嗓音哑得不像话。
苏釉确实长高了,但还是和以往一样瘦,原本就冷白的皮肤,或许是因为看到他,慢慢变成了苍白的底色,就连那两瓣粉润的唇瓣都泛出浅浅的灰白来。
九年了,他留起了长发,也像是学会了成年人的社交。
他今天穿了正装,颈间松松系着领带,细白的指间夹着香烟,身后的栏杆上半杯红酒映着窗外的夜色与霓虹。
他不像是一个医生,却像是一个从天而降的精灵,那么美,那么纯洁,干净苍白到好像声音大一点就会消散在他眼前。
让他不得不心生紧张,小心翼翼。
路桥从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无论是惊险的极限运动中,还是诡谲的商场争斗中,他都能沉静自若,无论遇到什么危险,都可以谈笑间彻底化解困境。
可面对苏釉不行,他心里会考量,会害怕,怕哪一句话出来,这个人就会再次消失无踪。
九年对他而言太漫长也太煎熬了,他不想再过哪怕一天没有他消息的日子。
苏釉现在好好的站在他面前,对他而言就已经足够了,他心底是无尽的满足。
他抬起手来,像以往那样,轻轻揉了揉他的发顶,即便这个动作九年没有做,却依然和以前一样熟稔。
苏釉蓦地抬眼,他看着他,强忍住心底的酸涩,轻轻「嗯」了一声。
路桥垂眸看他,那双乌黑狭长的眸子里,慢慢地漫起了浅浅的笑意来。
“长了三公分,”苏釉轻声说,在路桥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有些恍惚,不自觉想到自己曾经因为身高冒出的某种念头。
他靠在栏杆上,身体微微后倾,仰着头,情不自禁地看住了路桥的嘴唇。
曾经他想过,是不是长了三公分,与路桥接吻的时候,就不用再踮起脚尖。
可现在他才知道,这不过是痴心妄想。
不仅仅是不用踮起脚尖是痴心妄想,就连接吻现在也是了。
他轻轻地偏开眼去,刚要说话,阳台的门忽然再次被推开了。
“SANG,”科研组最年轻的ALLEN冲了进来,看到路桥他不觉一愣,又叫了一句“SANG。”
“SANG”这个称呼一出来,苏釉不觉就慌了起来,他推开路桥想走,可路桥却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SANG”他问,有些疑惑,双眼微微眯了起来。
看他们之间的氛围不太对,ALLEN生出了误解。
他和路桥差不多高,却比路桥壮实不少,见路桥握住了苏釉的手腕不放,二话不说就要上手。
苏釉一惊,忙拦在ALLEN面前,低声向他解释,随后抓住了他的手往外带。
“我……”出去前,他不觉又顿住了脚步,回头看住路桥。
路桥站在栏杆处看着他,眼里的情绪意味难明,在他背后,是无尽的黑夜和漫天的灯火,将他衬得像是暗夜中的神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