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完结

  轻微的,酥麻的,如电流般沿着伤口直往大脑深处钻,看似微弱,可却仿佛无坚不摧。

  “到底会不会消毒?”路桥不耐出声,“不行我自己来。”

  “哼!”苏釉不服气地小声哼了一下。

  但因为自己此刻正趴在人家头顶的原因,这点略显不服的哼声便被对方轻轻巧巧全都收进了耳中。

  像幼猫撩起的爪子,浅浅地在心头挠了一把,让路桥不自觉翘了翘嘴角;

  苏釉熟练地上好药,将装碘伏的瓶子拧好盖子,装进了药箱里。

  “叔叔可真狠心。”他小声嘀咕,有些抱怨,也有些难以掩饰的心疼。

  但路桥并没有搭理他,他躺了下去,双手枕在脑后,一双眼睛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天花板。

  “哥,”苏釉坐在他床沿上,见他始终没有别的反应,终于忍不住翻过身去,带得床垫轻颤,“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着急什么?”路桥问。

  “我都向你告白了。”苏釉提醒道,一双漂亮的眼睛认认真真地看住了他。

  “又不是我告白,”路桥说,“我急什么?”

  苏釉不动了,一双漆黑的眼睛犹如钩子般,隐隐带着些敢怒不敢言的愤然。

  “苏釉。”路桥缓声叫他的名字。

  从苏釉为自己上药时就在脑海里翻来覆去想过的那些形形色色的,郑铭式的分手理由,到了嘴边却又换成了别的:“可以跟我讲讲你过去的生活吗?比如你的父亲。”

  苏釉看着他,很明显怔了一下,眼睛里像是闪过了一丝茫然。

  随即,他不自觉垂眸看了看自己身下。

  确实没错,此刻,他正坐在路桥床上,准确来说,是他们两个正一坐一躺地呆在同一张床上。

  可面对告白者,路桥竟然还可以这么冷静地询问他关于他父亲的事情。

  苏釉看着路桥,一时无法判断,路桥究竟是个情感老手,太过游刃有余,还是完全没有开窍。

  “我父亲……”他不自觉舔了舔嘴唇,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可他知道,这种事情上绝不能做假,因为,只要用心,随便一查就能知道的清清楚楚。

  “我父亲,”苏釉的睫毛颤了颤,慢慢垂了下去,“他不太好。”

  “说说吧。”路桥轻声道。

  在问这个问题之前,他没有想过太多,可此刻却是真的很想知道苏釉的过去。

  毕竟,一个人的真实样子,大概率是由他的过去一点点堆积而成的。

  路桥是,苏釉应该也不能例外。

  “他爱喝酒,爱赌博,喜欢家暴……”苏釉只说了苏怀民三个特征,便闭口不言了。

  最初,苏怀民其实不是这样的。

  苏怀民是个孤儿,也曾努力向学过,但最终还是没能读完高中就辍学了。

  之后便整日游荡在社会上,和大部分那个年龄误入歧途的青少年一样,他崇尚力量,喜欢被追捧的感觉。

  后来,他遇到了在读高中的洛颀。

  洛颀长得很美,苏怀民对她更是一见钟情,而洛颀也享受苏怀民带给她的福利。

  她是留守儿童,自幼跟着爷爷奶奶生活,日子过得拘谨,也很难避免被欺凌。

  直到苏怀民出现在她身边,像她的救世主一样,完成了她被欺凌者到欺凌者的转换。

  洛颀享受那样的生活,在高考落榜后,她义无反顾地和苏怀民同居了。

  两人的结婚证,都是在苏釉快满周岁时才补办的。

  一个孤儿,有了妻子和儿子,苏怀民真正有了属于自己的家,心也渐渐沉了下来。

  为了妻儿,他开始渐渐务实了起来,打工,做生意,小本买卖来来回回地辛苦折腾着,不过也就将将糊口。

  苏怀民在前面冲锋陷阵时,洛颀这边却后方失火。

  在见识了外面世界的纸醉金迷后,她渐渐开始后悔起了自己过去的仓促选择。

  苏釉三岁那年,洛颀离开了苏怀民,抛夫弃子。

  苏怀民是那种在感情上极度脆弱的男人,他没有宽广的胸襟,也没有坚强的脊梁。

  他把爱情看得很重,是标准的「恋爱脑」型人物,而洛颀的离开,让他的世界彻底坍塌。

  他走过正道,但正道不通,于是就再次放任自己陷进了泥潭里。

  最初,他只是时常喝得烂醉。

  苏釉那时候还很爱他,他记得自己还没锅台高的时候,就已经学会煮各种醒酒汤了。

  后来,便是常年的不归宿。

  再后来,便是酒后对他的暴打,甚至清醒不如意时也会拿他发泄,进而赌博,欠债,再后来……

  再后来,他死得其所。

  空气中片刻的沉默,随即床垫轻轻一颤,路桥坐起身来。

  “对不起。”他说,那双凤眸中闪现出苏釉很陌生的情绪,像是藏着悲哀与伤痛,沉沉地落在苏釉头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