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完结

  两个问句显示了汪小姐的平易近人与亲和耐心。lehukids.当她语气越发娇滴滴时,那就说明她心里越发的不耐烦,但微婉亦越发坚定,反正已经撕破脸皮了,还能怎么样?她居然要她打电话给毅凡问这种无稽的事,想都别想。

  “不可以。”

  剧组开始冲着习远起哄,后者脸上立刻堆满了他最擅长的窘迫表情。但这也没有用,她心想,她对习远一直是尽心尽力的,但如果天平的另一端是毅凡,她还不至于掂不清对自己来说谁是第一位的这个问题。真的,他们差太远了,她一秒都不用思考。

  她等着姐姐再出新招。

  “阿远……就算她是我妹,我也不偏袒她了。一个助理,这样子真是好不专业。我看哪,你把妹妹还我,我帮你另找新人算了。”

  她的胃被抽空了。

  她敢肯定,这一遭以后,她在圈子里的名声会全毁。如果习远解雇她,也没人会再要她了。

  不行,她不能就这么死!她挺直腰板回视姐姐,别以为这么容易,就想让她死。

  大洋彼岸,纽约,一个清澈早晨,一所美丽的大学,更加美丽的图书馆中,马林巴琴铃声响起,人们不满地寻找着噪音的来源。一个娇小可爱的亚洲女生蹦起来,一路小跑。

  “喂,婉儿?”

  “喂,毅凡。我姐说要借vt来开party,可以吗?”

  “哈?”

  “真的不行吗?只是带几个朋友去而已哦。”

  “……你真的不觉得自己打错了电话吗!”

  “好吧好吧,那我也没办法了,你真小气!”

  怡风仰头望天想,搞什么飞机。

  “好了易微婉,我不知道你在演戏给谁看。可是我十个小时后有个考试,我读这个prep好辛苦好用功,你不知我prof多变态,我……”

  “好啦好啦,那你忙吧。muaaaaaa,爱你。”

  在斗争中培养出的智慧,是无穷无尽的。易微婉带着得意的笑容关上了电话,朝姐姐扬了眉毛。她忍不住要庆祝胜利:抱歉姐姐,谁叫你生生把我逼到了……完全不理亏的地步。这场姐妹斗法,她胜。

  汪凌茜显然感到其中有诈,但又挑不出明显的错处,这一回合她只得认输。她做足大度的戏码,笑着讲,算了算了,人家汤大少架子高,我们这些小人物实在不敢强求。随后她提议到另一家夜店,且今晚她埋单,大家随意玩。

  全场便欢呼了。

  擦身而过的一瞬间,微婉被姐姐揽住肩膀。她转脸,正遇上微笑女王倾倒众生的笑靥。

  女王道:“这事还没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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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汪凌茜下了令不去m1nt,而villat又进不得,于是派对地点就改到了茂悦顶层的那家vue。喜欢在高处看人间,是姐姐这类控制欲强的女子的标准体现,微婉却无甚感觉。她只想派对快快结束,回家去,躲在地下享受安静。真正内心强大的人,不需用俯视别人来获得尊严感。这话是怡风说的,她并不是很懂,但这个“内心强大”,至少是赞美之词,因此她也想沾沾光。

  而至于后来发生的事,现在想起来其实并无多大惊奇。每个女孩都会在生命中的某一天,如胡桃夹子般地崩裂开来。至于方式什么的,只不过是无关痛痒的细节问题罢了,她还不至于矫情到对无关痛痒的细节而耿耿于怀。

  她一直都知道在这些场子里大家都会玩得很high,生活在社会顶层的压力,会让人做出很多在常人看来出格的事。更出格的事她都经历过,何况一个破处而已。在他们圈子里,破处这种事在每个party上都会发生,说到最后便不值一提。在任何一个派对上,你总会带点无伤大雅的lsd,到场者也不至于贻笑大方到拒绝使用它。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了。

  只不过,那天晚上轮到她被崩开了。

  对女孩子来说这是早晚的事,有什么好伤春悲秋的。

  她一点都不伤心。

  可后来,她每次回忆起那一晚,都会感到有人扯着她的头发,将她一轮又一轮地朝墙上撞,鲜血四溅。

  如果怡风聪明,就该知道她打那通电话是被人逼迫的;如果怡风很聪明,说不定会警觉地迅速打电话给汤毅凡,然后这厮但凡关心她一点,就该马上打给她,看她是不是安全,对不对?怡风真是很聪明的,这点她可以相信。可两三个小时过去,手机还是安安静静的。她肚子里不舒服,她觉得汤毅凡无论如何都不该这样不管她。而莫须有的罪名,便也这样被她安了无数条。她坐在人群中,周围光怪陆离,她却只盯着手机看。

  伏特加本就是烈酒,伏特加再加蔊菜泥辣椒汁特辣酱油调成的这杯bloodymarry,简直太合她心情。

  后来她才知道,姐姐趁她不注意在里面加了lsd。姐姐其实做了件好事,在接下来的事情中,这让她因意识模糊而少了很多痛感。

  大家开始玩转酒瓶的游戏,真心话大冒险,酒瓶嘴对着的人,要回答酒瓶底对着的人的一个问题,而且必须诚实回答;或者,做到一件他或她要求做的事。

  她可不怕。就算看见提出玩这个游戏的姐姐,对她放出诡谲的一笑。

  这游戏能将她怎样呢?

  “lindsey!vivien!”

  被叫到名字的时候,微婉浑身打了一激灵。那时,lsd已经开始控制她的头脑,她有种虚弱的漂浮感,伴着微抖的四肢,好像就要在空气里游泳起来。她看什么人都是影影绰绰的,对面姐姐的表情她也看不清楚,只听到轰隆隆的声音,迎面而来。

  酒瓶指向了易微婉与汪凌茜。

  汪凌茜发问:“婉儿,我还真是有个很好奇的问题想要问问看,究竟从几岁起,就不是处女了呢?”

  这问题很简单嘛,她这样想,不过如此。介于兴奋与模糊之间,她没感觉到太强的恶意。

  “我现在还是啊。”

  眼前和四周,同时爆发出了尖刻的笑声,如数把锋利的剪刀,从四面八方同时开剪她这块糙棉布。但没有人反驳她,于是姐姐再度愉快开口。

  “我可不信你呢。你有那么多男朋友,学校里的男生,家里的男生,都喜欢你。”

  她感到无奈:“我真的还是啊,干吗不信我?”

  “因为,你是个骗子。”

  这里,她清醒了一些,因为有人抢了她一直攥在手心里的电话,她一不留神,手机脱了手。她没看清那人是谁,只知道手机即刻被递到了姐姐面前,后者从容地审视着它。

  “就比如说吧,你刚才到底有没有打电话给汤毅凡呢?”姐姐饶有趣味地解锁了手机,开始查看通话记录,“哇哦,原来汤毅凡是在纽约哎。昨天他不是还被拍到在北京吗?怎么回事啊?”

  “还给我!”

  她想扑过去抢,姐姐灵巧地后退几步,两根手指捏着那手机,将它悬在了窗外。外滩在他们脚下,任何东西丢下去,都别想再找回来。

  微婉此刻终于明白了姐姐说的“还没完”是什么意思,而“会怎样呢”,将是她以后都再也不敢问的问题。

  “还给我。”

  姐姐笑,将这桩逼迫瓦解成一场在众人眼里过后就会忘记、不追究任何责任的玩乐。她要折磨的毕竟只有一个易微婉:“那你老实回答问题嘛,今晚在这里都是朋友,你有什么不能讲的。我才不信你是处女,因为你看起来真的很贱。”

  在酒精和药物的作用下,微婉感觉不到受伤,只觉得烦躁。她要她讲什么呢?讲她不是处女?这里的人都好烦,像苍蝇似的嗡嗡乱叫,自己能摆脱他们就好了。

  那好吧,她便讲了。

  “我不是,可以了吗?把电话还给我吧。”

  这语气大概过于敷衍,姐姐抿唇,摇了摇头:“一会儿说是,一会儿又说不是。嘴长在你脸上,真的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哦。”

  “那你究竟要我怎样!”看着那部粉色电话在窗外摇摇欲坠,微婉大吼。其实这时她已经不能控制音量了,迷幻药关闭了她对自己所有机能的控制按钮。

  声音甫一落地,她就知道自己输了。

  “每次败兴的都是你,有这么玩不起吗?”

  “打个电话借个房子嘛,你也作假的。

  “真搞不懂你哪来的架子。”

  围观群众发出了磨刀霍霍的声音,他们都很想看到她被宰杀。

  对微婉来说,这些声音都是噪音。她就只看着姐姐,她知道姐姐做得出,她是真的会把手机丢下去。微婉又问了一次,你究竟要我怎样?

  汪凌茜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孩童般用眼神在四周搜寻一通,对习远道:“阿远,把那个酒瓶子拿过来。”她笑对微婉道,“说话什么的都不可信。不如拿这工具,试给大家看吧。”

  微婉用了大约三十秒钟,才明白了这话的含义。这时习远低头在她面前站着,手里捏着酒瓶子。他不敢抬头看她眼睛,但他更不敢回头对汪凌茜说,他不想这么做。环绕他的是被软药和酒精泡毒了的目光,似乎没人意识到这个提议有多荒唐,或者有多惨无人道。

  微婉将将要迸发出一个大笑,却被铃声打断了。她知道这铃声不可能是别人的,何况以她现在微弱的视力,仍看得到那纤纤玉指间的屏幕在闪,闪在窗外的万家灯火上,有如星辰。

  如果还有什么可以给这个场景多助一分兴,那么便是汪凌茜已经甜软成了巧克力猫的娃娃音。

  “哇,来电显示是汤毅凡哦!是不是很想接?想的话,把裙子撩起来吧。”她用空闲的另一只手上下翻飞,指挥习远,“阿远,你瓶子拿稳一点。你们其他人啊都躲远些,这是姐妹之间的真心话大测验哦,非礼勿视啦。”可旁边人都凑得近近的,这精彩一幕谁也不想错过。

  易微婉撩起了裙子,她义无反顾,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习远一步步走过来,手中的酒瓶子显出绿莹莹的光。

  不知道你会不会这样做,放任悲剧发生在自己身上。本来有力量阻止,本来可以选择不让事情发生,但你却抱着双手,让坏的命运在你面前通行无阻。只因你想看看,如果这样下去,老天对你究竟会恶毒到什么程度。

  药力原来不够劲,她痛得晕了过去。她看见习远吓得停了手,瓶子坠地,摔得粉碎。他跌跌撞撞地走向姐姐,自她手中抽取了那引发血案的手机。

  终于回到她手上的时候,电话却不再响了。

  “lindsey!她昏过去了!”

  “你急什么?你又不了解我妹。从前大家玩的时候,更出格的都玩过,这算什么。好啦好啦,何必叫救护车,好啦,我们走。”

  昏过去之后,易微婉在熟悉的空间与气味中醒来。

  她知道这是汤毅凡的房间,这张床她躺过好多次。无论在男人中还是女人中,他和她都是一对无人可比的话痨。她曾问怡风:“我讲话多,会不会很烦?”怡风鄙夷地答:“你话其实不多,只是当你跟他两人在一起时,话才会无穷无尽地多。”他们两个曾在villat中卧谈无数次,其实都是她在说,他在听。谈到困了,他们就分别睡了。现在回忆起来,也想不起他们究竟说过些什么。次日早晨看着对方醒来,彼此一点都不觉得尴尬。

  总之有话说时,他们便一起兴奋;无话说时,他们便各自安安静静的,睡觉也好,静坐也好,毫不感到别扭。

  她知道这家伙终究还是会现身,就像她被赶出家门时,他现身将她劫走,劫回他的家一样。

  现在,她一伸手便能够到他。然后,毫无疑问,他会开始笑话她把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真的狼狈,小腿肚子上都有咸腥黏稠的红色液体。

  她蜷了身子,伸手抹掉,想开口问他几时到的。

  她被kenzoflower的香气逼离了梦境,来到现实。

  毅凡没有来。

  她依然,活在这个名为汪凌茜的人间地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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