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完结

  他没理她,继续说:“还有个……”他不自然地停了下,面露尴尬,“你哥哥。dangkanshu.这个相当严重,甚至可以说是轰轰烈烈的恋爱。在任何一个人眼里,这次甚至都可以被诠释为‘真爱”——你为了他,被养父母扫地出门了。这些是你提到的。”他再次停顿,“还有你没提到的,比如说,我。为了我,你可是跟你哥哥决裂了。在外人看进来,这也是相当真的爱了。”

  易微婉出声骂了句脏话:“我们两个又不是谈恋爱,你知道的,你是我朋友。决裂那件事,纯粹是我自己的脾气。”

  陆盛表示赞同:“对,我知道,但汤毅凡知道吗?”

  “他可不知道,对不对?最可能的是,他从你哥哥或者姐姐那里得知,你已经脱离了家族,于是他马上来找你了。在你哥哥姐姐的转述中,小微婉是为了一个男人,跟他们翻脸了,那你说汤毅凡会怎么想?他会想,她是有多爱这个男人啊。在他看来,小婉儿同学有可能爱的男人有很多,其中最有可能的是两个,但无论最有可能的,还是一般可能的,都不是他。”

  他用宛若柯南般的该死的推测,一步步地为她揭示出了真相。

  “如果我没想错,你对他的所有埋怨,在于你认为他花花肠子换女友,从来不顾及你——这么多年来,他对你的想法,正是与你的一模一样。

  “我敢说,他心里的痛苦,一点不比你少。”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而且作为男人,我必须说,他会更痛苦。因为你可以跟他耍脾气来发泄,他却被迫要维持男人的尊严。他,只能自己忍着。”

  这些话,她一点都不相信。

  因为陆盛忽略了一件很关键的事,一个很关键的人——虞雪。她理直气壮地重提了虞雪出现后的种种,然而这重要证据却被陆盛一语推翻。

  “微婉,凭你跟我讲的这些,我不得不说——所谓的他和虞雪的恋爱,根本全都发生在你自己的想象里。”

  16

  “什么!”

  “我只问你一句,你究竟有没有亲眼见过汤毅凡和虞雪在一起?”他语气越来越笃定,“或者,亲耳听他说他爱她,想和她在一起?有没有?”

  她终于开始动摇了,她有没有亲眼见过、亲耳听过?

  一切一切的开始,是她打电话叫汤毅凡来送虞雪上学。之前或之后,汤毅凡提过要介绍一个女生给她认识,后来呢?后来汤毅凡极力想让她和虞雪做朋友,他说,你应该和一个真正的好姑娘做朋友,而不是那些场面朋友。我不能一直在你身边,你要有朋友才行。可她理所应当地认为,那是因为虞雪是他女朋友,所以他才叫她们和平相处的。

  再后来,她带虞雪去参加丹尼的生日宴会,虞雪被骚扰,那时她和丹尼在包厢中缠绵,然后毅凡来了,大动肝火。

  “丹尼的生日宴会上,他的所有话,都是针对你。他气的是你,他难受是因为,在那个光鲜亮丽的派对上,你却躲过了所有人,和男朋友躲在里面偷偷做爱。那是他控制不住终于爆发的一次,可惜,却被你给忽视了。”

  “可他送虞雪回家!”

  陆盛耸肩摊手:“任何一个有点风度的男人,都会送同行的女士回家,何况她是一位受了惊的女士。虞雪是你带出来的,出了事,你收拾不清摊子,他当然会帮你一起收拾。更何况,他送虞雪回家之后,又赶回酒店,坐在门外等着你回来。哪个是风度,哪个是感情,你自己想。”

  微婉心跳,好像心里有座山即将要崩塌。

  可能吗?这么久以来,所有事情,都是她一个人的想象?

  事情还没有结束,后来,汤毅凡和虞雪一起回国,这又怎么说?

  话说回来,她是真的没有见到他们两个一起回国。

  从头至尾,她看到的只是虞雪拖着箱子来找毅凡,但毅凡是怎样回应的,她压根就没看到。她一心认为,他们就这样在一起了。他回国后,她无时无刻不在认为他们两个是在一起的。时至今日,虞雪前脚出现在巴黎,毅凡后脚也出现,她便更加坚定不移地坐实了他的罪名。

  “我的想法是,这个虞雪小姐,她也有一段想象。想象的根源就在于他第一次送她上课,她从那次开始认为,汤毅凡喜欢她。但她不知道的是,那第一次根本就是你叫汤毅凡去帮她的。那之后的所有事,都是女孩子天生的浪漫情怀所致,她会顺着自己的心意,执意要把他的所有仅仅是善意的行为,都解读为爱情。就像你,小姐,你是正好相反,”他用下巴指指微婉,“你是执意地把他的所有行为都解读为,不是爱情。”

  “我不信,我就是不信!”

  易微婉跳起来。千万个声音汇集起来,撞击着她整个人:怡风的话——只有你不知道,他爱你这么久;安东尼的话——我认为你对毅凡不公平。

  现在,是陆盛的话——你把他所有的行为都解读为,不是爱情。

  所有人都认为,她误解毅凡,毅凡爱着她,她却有眼无珠,视若无睹。可怎么会有人这样做?怎么会有人将一个人的爱,确信为不爱?

  “因为你没有安全感,因为你认为,没有人会爱你。没有安全感的人,情愿相信幸运而不是幸福。你不信幸福,那想给你幸福的人,就必须为你的不信而埋单。”

  陆盛盖棺定论,做了他的结束陈词。

  “易微婉,汤毅凡就是埋单的那个人。他一直,在为你的没有安全感而埋单。”

  陆盛说,你不相信我没关系,我只希望你好好回忆,从头回忆,回忆你们之间的所有事。你是在将一个爱你的人推开。他爱了你二十多年,这次,他可能真的不再等了。

  易微婉再也听不下去,她耳朵嗡嗡地响,所有声音,都在这一刻失真。她不能再想这些事,不然她会失控地尖叫起来,脑袋会爆炸。她开口催促他回家,小佳霓可能会担心他。他知道今晚已经够她受了,不想再咄咄逼人,他终于开始动身。

  这时,她的电话又响了。陆盛穿大衣的动作僵在那里,她也惊恐得一塌糊涂。他意味深长地看她,说:“如果你真的那么笃定,就应该不怕接一个电话。”

  她听了劝。

  汤毅凡是打来告别的。他问她有没有吃饭,吃的什么。

  她说吃了陆盛做的蛋炒饭,超好吃。

  之后,她强硬地挂掉电话。陆盛用责怪的眼神看她,看了很久后,不看了。那样子好像在说,如果她这样,那他也认了。

  陆盛离开,她睡下。她又做梦了,近来总是做很有情节感的噩梦,她倒想试试今晚的精彩是什么。

  她梦见,黑暗中,有一条望不见尽头的长廊。沿着走廊,有两排高高的架子,上置琳琅满目的鞋子。她认得它们,这里面有你能想到的所有牌子、所有款型。这是姐姐的鞋柜,但她不记得架子怎么会被摆得只留这样一个狰狞的夹缝,就像要一点点地,将她挤死。她听到拍打木头的声音,有个女孩,在架子后面求救,她渐渐地认出了那个声音。

  是虞雪,她哭叫着要出去,好像有人将她封在了鞋架里。

  她想救她,她左右地跑着,想找一个通道绕到架子后面将她救出来。走廊好长,越来越窄,她听到的哭叫声也越来越响,但她就是找不到突破口。在不断地奔离后,她停在了一面镜子前,她看着那其中脸色苍白、汗流浃背的女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看到了虞雪——被束缚、被幽禁、哭叫着、拍打着,可最后,她跑着想去救的,原来是她自己。

  她,变成了虞雪。

  轰——

  巨响后,这木制的迷宫倾塌了,华贵的皮革纷纷坠落,镜子也哗啦哗啦地裂成了碎片。接着洪水滔天,她不得不相信那是因为天空正在破碎,大地正在下陷,堕入看不见的灼热地核。在这世界末日一样的场景里,她却奇迹般地保持完好,因为一只有力的手将她拉离了原地,她知道那只手是谁的。

  如同看着电影中的俯拍镜头,她看着自己,或者说是虞雪,成为大水中一处渺小的孤岛,随即被惊涛吞没,再也不见踪影。

  轰鸣声不断,崩塌在持续,这似乎是一个伟大的结束。

  这真是她做过的,最好的噩梦。

  易微婉猛地惊醒,冷汗浸透了睡裙。她意识到巨响并非只来自梦里,是她的门发出了响声。发生了什么事?她被入室抢劫了吗?她应该躺在床上装死,还是立刻跳到灶台前,摸出一把菜刀来自卫?她毛发尽立,坐起就不敢躺下去,但也不敢下床。

  一个黑洞洞的人影走近了她,她控制不住地尖叫。

  她被来人以光速捂住了嘴。

  “别怕,我在呢。”

  易微婉将他的手掰开,尖叫进阶为怒吼:“你在个头!你把我的门给砸坏了!”

  17

  汤毅凡回头看不远处纸片一样摇晃的门,门闩从中间折断:“哦,对,不好意思。”

  这时他才想起,破门而入的人正是他自己。

  “不好意思,你这门比我想的要结实一点,只能这样了。”他放开她的嘴和腰,走回门口,摆弄几下,但貌似一时半会儿弄不好,“别担心,明天早晨我再看看。”

  他毫不拘谨地打开了大灯,就跟回到了自己家一样。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刺眼光线刺痛了。他四处走着瞧,摸到了她的冰箱,打开,像偷腥的猫一样东摸西找,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更别说是在砸坏了她的门之后。

  易微婉噔噔地下床,站在了汤毅凡和冰箱中间,伸开双臂,犹如护着小鸡以防被老鹰抓走吃掉的母鸡。

  “汤毅凡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蛋炒饭呢?给我交出来!”

  她要被这个神经病逼成神经病了。

  “你大半夜的搞这一出,就为个蛋炒饭?”

  他倒很不像神经病,他不冒汗、不哆嗦,人模狗样的,整个一正常人。白炽灯灯泡嘣的一声爆了,整个房间就只剩冰箱里黄幽幽的光。这黑暗和光让易微婉想起要离开汤家时,她被他关在衣柜里的那次,同这次一样,也是黑暗中一线混沌的光,也是毫无理由地被胁迫。但汤毅凡,他可是自认为有完全正当的理由。她料想,这次他也是有个理由的。

  汤毅凡很平静,但从他灰白的嘴唇来看,这状态是极怒过后的骤然回落。

  “对,就为个蛋炒饭。易微婉,我用了二十年来劝你吃一口蛋黄,你拒绝了六百二十九次,你拒绝了我二十年!现在,你凭什么吃别的男人给你做的蛋炒饭!”

  partiii幸运灵符

  这一年,他们在一起,所以哪里都是好风景。

  我不会用我的一辈子来告诉你们,名利金钱都是致命的幻觉。

  我只告诉你们,爱情才是。

  1

  很久以后回忆那一刻,易微婉指天发誓、捶胸顿足地指出,她那一哭,绝不是被汤毅凡吓的,更不是,像他自以为的那样,被他感动的。而是因为这货把她按在了冰箱前面,那冰箱门还是开着的。

  他还有心情吼,都把她冻成什么样了啊。

  汤毅凡倒还先生上气了:“我得问问,您怎么就跟您哥真掰了?而且,为什么我得是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事?”

  于是易微婉蔫了。她不爽,讪讪地赶人,你没有飞机要赶吗?不是说,今天白天就不在巴黎了吗?这都白天了,你看这天都亮了,你怎么还不滚蛋啊?

  一年前,他还说不想再受她跟她哥的夹板气,这回彻底不让他受了,他倒不依了。

  事后她才知道,离开家族这件事,非但没有让毅凡不再受夹板气,反而让他受了更多的人、更加厉害的夹板气。养父母并哥哥,气是很气,但半数撒在毅凡头上,只要逮得到他,必定会念他;姐姐则抱着看笑话的心态,用“婉儿好像爱上了别的男人呀,这应该叫作外遇或红杏出墙吧”的那种表情,屡屡瞄他。得知他们有那么一点想念她,她比喝了蜜还甜。可能哥哥还是会很冷漠地对她,姐姐还是会想尽办法地欺负她,但失去了她,他们也会觉得生活不同了。这让她开心到爆。

  还有怡风,一个准作家,居然能对毅凡讲得出“若有人能改变婉儿的想法,那一定是你了”的这类俗话,并且讲个不停,真够她鄙视一万次的。

  “所以说,你是被念得头都大了,才不得不奉命来找我?”

  易微婉抱着棉被,前后晃悠,好像一个娃娃脸不倒翁。

  “不是。”汤毅凡一口否认,“我才不信你爱上别人什么的。搞笑了,你要是真爱上别人了,肯定会提前跟我打招呼的。”

  他沉默一会,掏出烟,点燃。在这期间,易微婉瞥了一眼墙上的塑料时钟,六点零八分。她(被迫)通宵了,但能听到这些话,还真是很值得。最近她经常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她敢肯定,马上自己就会醒了。但在那之前,这样的话,她很想多听一些。

  “毅凡啊,别抽烟了,我想听你说话。”

  他放下了烟,开始讲那些这许多年来,从未讲过的话。

  “婉儿啊,我不想自夸,但你想要的而我给不了的,在这世界上,还真是不太有。所以,别再跑了,别再玩了,就给我个机会,试一下。玛莎拉蒂鸽子蛋什么的,都是咱玩剩的东西,我不稀罕,我知道你也不稀罕。每次我看着你,我都在想,我得给你点别的东西,更好的东西。但想着想着,我就没辙了,因为从小到大,所有的东西,只要我有的,我都分给你。要是你特喜欢,我就全给你。如果早知道有这么一天,我当初就留着点,现在还能拿出来使使。

  “但没办法啊,后悔也晚了。不过小婉儿同学,我跟你保证,追你时该做的那些事,只要你想,我必定给你补得齐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