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一起?”
苦杏酒的表情明显奇怪起来:“据我所知,你应该不是这么喜欢凑热闹的人,绿川君?”
这句话已经明显透露出不愿意的信号了。
然而诸伏景光仍旧不知好歹地坚持道:“毕竟是夏日祭啊,一年仅此一次的盛会,我也不想一个人过得太寒酸。”
让他试探一下吧,苦杏酒对他的底线,到底在哪里。
“不可以吗?”
藤原寺初九有些头疼。经过这几个月的相处,她也发现,诸伏景光从来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相反,他极为坚定,决定什么后就绝不会轻易放弃,换言之,哪怕现在拒绝,只要不给出强有力的威慑,他大概率会偷偷跟上。
既然如此……
“可以。”
她说道:“不过我可不能保证你有一个完美的夜晚,毕竟,我也有自己的约会要赴。”
“时间给了你的话,小情人会吃醋的。”
诸伏景光防御力拉满:“放心,那时我会自行离开,绝不打扰到您。”
话已至此,藤原寺初九只能点头示意他跟上。
两人出门的时候,天色尚早。这一带人烟不多,小贩们骑着小车,朝市区中央进发,诸伏景光自觉把车开来,载着藤原寺初九随着人流驶去。
到了花火大会场地附近,诸伏景光才发现苦杏酒这一身浴衣蕴藏着多少小心思。
在霓虹,牡丹一直被当作女性美丽的象征,其纹样更是常常出现在各式衣物上,象征幸福美满。因此,来参加祭典的年轻女孩儿大多身着印有牡丹和柄的粉紫色和服,苦杏酒往其中一站,便如一滴水汇入江河,转瞬间消失不见。
若不是她的发型还有几分辨识度,气质又实在突出,诸伏景光停个车的功夫,大概就真把人跟丢了。
她这时正站在一个卖面具的小摊前,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几副狰狞的鬼神面。
说是狰狞,实则为了迎合少年少女们的小心思,做得可爱了不少,少了几分正统鬼面的戾气,反多了些帅气冷峻。
她挑中了一个般若面。
诸伏景光走近的时候,她正把面具戴上了脸。
“怎么样,要不要挑一个?”
诸伏景光依言挑了个小狐狸的面具。
配上他青灰色的浴衣,倒像是刚刚化形的白狐公子,不见俏皮,只觉儒雅随和。
苦杏酒好像笑了。
般若面遮掉了她的全部表情,只留下一双灿如星子的眼眸,诸伏景光看着那双眼睛,总觉得想起了什么人。
“再去买些苹果糖吧。”她提议道。
诸伏景光点头,目光寻了一处小摊,转身朝那儿走去。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藤原寺初九感到手腕上一股大力袭来。
紧接着,有人拽着她跑开。
那人也戴了个动物面具,是一只可爱的樱花猫,初九看不见他的面容,只能看到后脑勺上卷卷的黑发,以及身上藏蓝色的浴衣。
熟悉的名字在舌尖滚过不知多少遍,最终低低吐出:“阵平。”
拽着她的人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头,镂空的面具眼眶下,乌黑湿润的狗狗眼一瞬不瞬地望着她,含着几分控诉之意;“怎么hiro也来了?”
“意外啦……”藤原寺初九握住他的手晃了晃:“反正你们也很久没见过了,给你们个机会聚一聚?”
“才不要。”松田阵平有异性没人性地拒绝道:“那家伙一言不发跑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的时候,也不见得想过我们。”
还是想见的吧。
藤原寺初九能看出他的嘴硬。
松田阵平拿出一根蝴蝶发簪,把她的发饰取下,又用簪子替她把长发挽起:“先不见了,风险太大,也没这个必要。”
“也是。”
初九把发饰收进编织袋,又拿出一个小镜子,欣赏了一下,满意地夸奖道:“哇,一看就有做过功课哎。”
“毕竟是你交付重任了嘛。”
藤原寺初九怎么都学不会自己编发,只能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松田阵平,要求他自带发簪,在花火大会当天化身托尼老师,帮她盘发。
事实证明,凡是与巧手挂钩的,松田都能做得很好。
“要换个面具吗?”藤原寺初九又对他可爱的猫猫面具露出垂涎欲滴的眼神。
“好啊。”
两人交换了面具。
初九原地转了个圈,目露期待:“好看吗好看吗?是不是很可爱?”
“好看,可爱。”
他认真地回答每一个问题。
然后,不知道怎么的,内心突然生出些罪恶感。
两年多了,他已经快要二十五岁了。
毕业、工作,时间推着他不断向前走,好像只是一眨眼,他就已经不再是警校时期动不动炸毛的卷发小子,而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一位正直的警官。
但眼前的人,却似乎一直是那个偷偷翻墙被发现,又甜甜地向他递出一个小面包的女孩儿。
时间好像唯独遗忘了她,没在她身上留下一点岁月的痕迹。
导致明明是同龄人,他现在却有一种在和未成年谈恋爱的背德感……
不对,他们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她也已经成年了啊?!
松田阵平:“你是不是悄悄拟态成未成年了?”不然怎么突然少女感这么强?
“诶嘿~”藤原寺初九比了个wink:“今天是限定版jk,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松田阵平:“……”
“变回来。”卷毛警官目无表情地要求道。
“诶?为什么?!”
“因为正直的警官不能对未·成·年下手。”他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初九面具的额头:“变回来!”
藤原寺初九悻悻地“哦”了一声。
她踮起脚尖环顾四周,眼睛突然一亮:“阵平,我们去捞金鱼吧。”
松田阵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她拽到了金鱼小摊前。
老板还在热情洋溢地介绍着规则,初九已经麻溜地付钱拿起了纸网。
她支着下巴,问一旁的松田:“你觉得哪两条最靓?”
松田阵平:“……都是鱼,有什么区别吗?”
“那都是人,有鼻子有眼,都长得一样吗?”藤原寺初九递给他一个纸网:“你也捞。”
松田阵平面上不显,心中还是有几分蠢蠢欲动。他接过纸网,聚精会神地对付起小金鱼来。
捞了三条后,糯米纸不堪重负,终于在金鱼的挣扎下破开。
松田阵平扭头去看,藤原寺初九的纸网也坏了,手里的小碗却已经战绩斐然,粗略一看,少说得有十来条,让人望而生叹。
路人击掌赞叹,摊主强颜欢笑。
松田阵平也很惊讶,他把碗里的三条小金鱼倒入初九碗中,问道:“怎么处置?”
初九:“这带回去都可以煲一锅汤了吧。”
松田阵平:“观赏鱼,肉质应该不怎么样。”
摊主:“……”
你们两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接。
藤原寺初九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把金鱼“放生”道:“那算了,我们玩别的去吧。”
带是不可能带回去的,她和松田阵平平时都很忙,金鱼又要娇养,根本顾不上。
他们一拍即合,又朝着其他摊子奔去。
藤原寺初九买了几个鲷鱼烧,松田阵平牵着她的手走在身边,像大街上每一对平凡而普通的情侣,夹杂着欢声笑语,分享着黏黏糊糊的思念,和交织在一起的日常。
迎面走来一个戴着狐狸面的青灰色身影。
藤原寺初九不动声色地往松田阵平身边靠了靠,捻起一颗苹果糖,松田阵平会意地揽住她,低头把糖含入口中。
舌尖在指上轻轻划过,女人悄悄红了耳朵。
很正常的一对情侣。
诸伏景光和他们擦肩而过。
然而——
“哎呀!”
他突然一个不稳,随着女人的一声惊呼,脚底一滑似的朝前倒去。
卷发男人及时伸手拽住了他。
他的余光则停留在女人急忙伸出的手上。
——她一直遮挡着腰身的袖口挪开,然而腰带上并没有振翅欲飞的蝴蝶,也没有镶嵌其上的一枚纽扣,而是普普通通的黑底白纹。
不是。
“没事吧?”女人关心地问道。
“我没事,请不要担心。”温和的声音从狐狸面具下传来:“给你们添麻烦了,还真是不好意思。”
女人面具下的眼睛弯成一道浅浅的月牙:“没关系的,没事就好,走路还是要小心点呀。”
诸伏景光点点头,向两人道谢后,才转身离开。
他走出一段路后,鬼使神差又回头望了一眼。
卷发男人替女子提着编织袋,揽着她渐渐远去,没入人群中,两人明明戴着面具,轻声细语的模样却总让他想到两个人。
他又想起方才苦杏酒笑的时候。
诸伏景光咬咬牙,调转脚步重新跟了上去。
—
东京市大监狱。
“白马总监!”监狱长看着眼前的中年男人,“噌”一下站起身,手忙脚乱地招待道:“您怎么突然来了?非常抱歉,我们没有接到通知,可能准备得不太充分……”
白马正太郎不甚在意地笑道:“没关系,这次来只是调查一些东西,不用兴师动众。”
“您是要……?”
“我记得,这里应该有一位叫小松美黛的犯人?”白马正太郎睁开眯眯眼:“能带我去见她吗?”
监狱长一愣,随即点头道:“当然!“
他查了一下名册,看到房间号后,才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不过,她的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
他带着白鸟,一路来到房间门口,一边开门一边补充道:“小松美黛是自首,前一年还好,今年开始,就总神神叨叨说些什么,有人会来接她、大人要来给予她新生什么的,初步判定是接触了□□组织,这一年来也陆陆续续给她安排过一些心理治疗,但都没什么成效。”
铁门打开,昏暗的房间里,瘦削的女人蜷缩在角落,头发如枯草般蓬乱,一双眼睛混乱无神,嘴里喃喃不知在念着什么。
她就是小松美黛。
白鸟侧头问道:“抱歉,能让我单独问她几个问题吗?”
监狱长点头离开。
白鸟上前几步,蹲下来,视线与小松美黛齐平,问道:“还记得我吗?小松小姐。”
话语出口,竟是婉转的女声。
小松美黛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词,悚然抬头。
“白鸟正太郎”露出一个女人味十足的笑容,显得扭曲又可笑:“不管‘那位大人’有没有来接你,我们,可是先一步找到你了哦~”
小松美黛面目一变,刺耳的尖叫就要破喉而出。
“白鸟正太郎”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嘘、嘘……”
“不要尖叫,不要呼救,不然我的刀会先一步隔开你的喉咙。”
冰冷的刀锋抵上她的喉管,恍惚间,小松美黛似乎又回到了那个晚上。
艳丽的鬼女用一把小刀贯穿了自己的喉管,又在下一秒如同神明复生般睁开眼睛。
她的思绪逐渐变得混乱,两眼好不容易凝起的光芒又慢慢溃散。
“白鸟”松开了手:“接下来,请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她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照片,放到小松美黛眼前:“或许,你认识这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