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霖鸿不买账:“作为一个不识字读书的人来说,凌大小姐的见识倒是太出众了些。简直是出口成章,头头是道呀!”当初是谁说凌大小姐粗野不懂道理来着?你出来,我不打死你……
凌欣稍微躬身:“多谢夸奖,我也意识到了。”她抬头45度角做惆怅状:“没办法呀,我就是喜欢胡思乱想!”然后对着贺霖鸿做作地哼了一声,转身扬长而去,进了院子说:“把院门关上吧!”咣当一声,清芬院的院门就关上了。
罗氏愣愣地看院门,然后愕然地看贺霖鸿,贺霖鸿垂头长叹:“好不应该啊!”
罗氏点头:“是呀,这凌氏真的不该娶的。讲的都是什么呀!这是说不用尽孝了?胡搅蛮缠,一点没有道理!”
贺霖鸿抬头看她:“正好相反!勇王比三弟看得准!你日后别跟着他们胡说了,有空来和她聊聊,对她要好好尊重。”
罗氏惊讶:“为何?”
贺霖鸿已经累了,挥手道:“你就听我的吧,我出去喝酒了,今天可真够烦的……”他一天被这女子教训了三次!早上谈判,出去追车,现在又这么一下子!他这是得罪谁了?!他走出几步,忽然又转身,对罗氏行了一礼,罗氏不解地看他,贺霖鸿说道:“小生谢过娘子!”
罗氏笑着一甩袖子:“你就知道胡闹!”
贺霖鸿直起身,看着罗氏叹息了一声,不再多说,一路走了。
罗氏也带着丫鬟婆子离开,贺云鸿从阴影中走出来,沉默地往自己的院子里走去。他没有穿外面的斗篷,方才来回走并没觉得冷,可在阴地里站了半天,就感到了寒意,只是这寒凉似能帮着他尽快冷静下来。
贺云鸿年少成才,心思深沉。他已经在吏部快两年了,平时处理政事思维缜密冷静,不为情绪左右。他行走间,慢慢地控制住怒气,整理自己的情绪:
方才,他还想来斥她假装不要婚事,要挟贺家。可是现在他听出来了,这个女子思维偏激,玩世不恭,蔑视所有纲常礼教,大逆不道!她此时对贺府没有一丝一毫的容让之心!她怒愤之下,根本不会介意贺家的安危,因为她没把这里当成她的家!惹恼了她,她只需告诉勇王……父亲是对的,这事的确不能再激化了!
他虽然恼火她的冷酷傲慢,可他也听明白了,从她的角度来看,贺府既然没有接受她,她怎么闹都不为过。
这种性子可不是简单的蛮横,这是暴烈!那时看她在人前失仪,谁能想她其实不是个小土匪?!她何止是山大王,她简直成了女王了!母亲想驯悍,真的没错,她的确是个悍妇啊!可是方法错了!这种人,根本不能硬碰硬,只能以怀柔之策,让她先认可这个家,然后才能改变她……但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勇王那个混蛋,对自己一点都没有透露过这个女子的性情!大概他知道一说,自己绝对不会同意!打死也要退婚!——从此家无宁日,谁受得了!
那时母亲说勇王拿自己当了报恩的礼物,虽然有些尖刻,可是他心中何尝不觉得勇王有这个意思!退路什么的,真显得太遥远!现在从性情上看,她的确不该嫁入贺家!哪个新妇,会一受挫折就对夫家仇视如此?!这哪里是退路?这是添乱!贺家真不需要再多的敌人了!
好在看来她是真的不想维系这个婚姻,要甩手离开了。可这么一来……
母亲简陋婚事,是因为这个女子日后会从贺府得到巨大的利益,大家都觉得她不配——堂堂贺府三公子,探花郎,娶个小土匪,有什么可操办的?!但若解除婚事,她还担下了罪名,那么她没从贺家得到任何好处,不欠贺府分毫,而贺家,却立显刻薄寡恩了。
自己原来欠了她母亲的恩情,因为要娶她,本是还得彻底。但真若休了她,那救命之恩就又一次欠了下来。说到底,如果没有她的母亲,自己此时已经没命了。就是不以婚姻方式补偿,贺府也从来没有报答过这个女子……
那些市井传言害人不浅的地方,是真假俱在!她的确不安分守己!可她不是无理取闹,是有理取闹!这简直更让人头疼!她哪里是无知?她是知道得太多了!才这么不依不饶!她哪里是不孝?她是孝敬她的山寨!她在安国侯府打闹,肯定是想离府!就像现在,她也想折腾出去!……
贺云鸿忽然想起许久以前,父亲警告过自己,人们造谣时,根本不会顾及条理,只会一味媚俗,专注隐私,往不堪处着眼,不可不防……可现在看来,自己就是没有全信那些说她恶毒下作的市井传言,也受了影响,先入为主……虽然按理说,她也应该是那样的人才对,她自幼上山落草,能在哪里受过教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