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了车窗,点燃了一根烟。
烟抽了一半的时候,手机却响了,手机屏幕上明晃晃的两个大字“张晨”。
我接通了电话,覆在耳侧:“张晨。”
“陈和平,我能看到你。”张晨的声音带着一点笑,透过听筒传了过来。
“你在哪里?”我又吸了一口烟,抬起头看向了别墅的二层,却看不太真切,“在楼上?”
“嗯,刚一低头,就看见你在楼底下抽烟,怎么不上来啊?”
我把烟头掐灭了,扔到了窗外,说:“路过看两眼,我得走了。”
“走吧,忙你的事去,我反正就在这里,什么时候有功夫,什么时候就来。”张晨难得温柔体贴,早二十年前,我如果这么说,他必定会不依不饶,硬要我进去的。
我按下了自动关窗的按钮,让车窗一点点挡住他的视线,却问:“张晨,你爱我么?”
张晨有几秒钟没有说话,车窗彻底挡住了窗外的视线,就在我准备再说些什么的时候,他说:“我爱你啊。”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
张晨不告而别的时候,与落魄的张晨重逢的时候,得知张晨经历过的一切的时候,我会怜悯、会心痛、会愤怒,但都受得住,但这一句话,叫我彻底受不住了。
我在车门里哭成了个傻逼,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哭了多久,但还是抹干净了脸,想要开车离开这里。
电话又一次地响了起来,张晨两个字映入眼帘,像一场美梦,也像一场噩梦。
我挂断了电话,但对方又打了进来,再挂断,再打,这样重复了七八遍。到最后一遍的时候,铃声不再响起,我将手机顺手扔在一边,却听到了啪啪的声响,我转过头,同张晨的脸隔窗相对,他收回了手,甚至冲我挥了挥。
他应该是看不到我的,但他知道我听见了,也猜到我在看他了。我注意到了他的新发型,黑白相间,挺好看的,他的气色也好了不少,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个挂耳面膜,他依旧在轮椅上,却穿得漂漂亮亮的,看不出丁点落魄了。
我摇下了车窗,叫他能看到我,叫我能更清楚地看到他。
他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鼻梁,说:“看你的车一直不走,我就过来看看。”
“现在你看到了。”
“我叫护工回去了,能麻烦你推我回去么?”
他说得坦坦荡荡,一点都没有不好意思的情绪。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下了车甩上了车门,他仰着头向我伸出了双手。
“要抱抱。”
“没有抱抱。”
“要亲亲。”
“没有亲亲。”
“那你有什么?”
“你放下手,我推你进去。”
“好吧。”
张晨乖乖地放下了手,给了我一种错觉,他想要的只是我推他进去。
我像是中了邪,一看到他,就忘记了方才还想要离开。
我推着他的轮椅,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但走了几步就走顺了,我们进了院子的大门,才发觉地上铺着厚实的银杏落叶。
“我记得这里没有银杏树。”
“拍照需要个背景,找人运过来的。”
“……你拍照做什么?”
“我喜欢。”
我没再说话,推着轮椅压过落叶,吱嘎吱嘎吱嘎,我想到了大学的几个瞬间,又逼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了。
我将他推进了别墅,护工急忙走了过来,想接手我的工作,张晨的手却精准地向后伸,拉住了我的胳膊。他抓得不紧,我知道我能挣脱开。
但我没有尝试去挣,护工神色讪讪地收回了手,我只能继续向前推一推。
“不忙的话,留下来吃饭吧。”张晨轻声提了个建议。
“好。”
或许是因为他抓着我的手在抖,我竟然答应了,在我答应的下一秒,张晨松开了我的胳膊,重新将手搭在了扶手上。
我许久未曾下个厨房,张晨坐在轮椅上有心无力,厨师做好了饭菜端在了桌子上,长长的餐桌我坐在一边,张晨不坐在另一边,反倒坐在了我身侧,我们沉默地吃着饭,并没有说什么话。
等吃过了饭,我还在思考用什么借口离开,张晨却很体贴地递了个借口,他问我:“你是不是工作很忙,要马上走。”
我点了点头,他看起来也没有很难过。我穿上了外套,护工推着张晨送我离开,我已经迈出了别墅的大门,却听见张晨说:“你等一等。”
我转过身看他,我在门外,他在门内,别墅内灯火通明,他的容颜有些虚幻的美,模糊了时间的界限。
他扯起嘴角,笑得眉眼弯弯:“你俯下身来,我帮你弄弄领带。”
“不必了吧。”
我冷硬地拒绝,但他像一点也不生气似的,就静静地看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