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其他 > 簪梅绾柳

分章完结阅读7

  他二人不伦不类,心中已知来意。186txt.便不自主往后退了几步,险些掉入湖中。正值无路可退时,又上来一位少爷,身后有一群家丁跟随,此人便是花肖瑛。花肖瑛怒道:“神灵眼下,怎敢在此调戏良家女子,有违圣贤之道。”说罢,便示意家丁将二人扔入湖中。

  花肖瑛转赔笑脸,说道:“莫忧姑娘可否答应作小生之妾,以偕燕婉之求?”莫忧姑娘听罢,正色道:“章台之柳,岂能攀折他人之手。瑶池之莲,又岂容淤泥染于花魂。”花肖瑛被莫忧姑娘抢白了几句,恼羞成怒,恐吓道:“你若不从我愿,一旦葬身于鱼腹,那时悔却晚矣。”莫忧姑娘不觉柳眉倒竖,杏眼含怒,便啐了一口,叹道:“生无大喜,何免大悲。魂化芙蓉,不恋前生。”说罢,便双手捧起琵琶,用力向船头上一摔,已摔得玉珠残落,锦轴零乱。若璞离隔船近在咫尺,忙喊道:“莫忧姑娘万万不可!”伊人回眸一笑,便纵身向湖心一跳,刹那间魂归水府。

  花肖瑛见珠沉玉碎,恐殃及自身,慌忙与一群家丁回至岸上。若璞失声痛哭,忙登上隔船唤船家打捞,奈何杳无踪迹。正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栊蔷在旁说道:“公子快看,湖畔莲花像有异兆。”若璞听罢,只见莲花露缀金光,风掠晶璨。隐现出莫忧姑娘泪理琵琶,但无声胜有声。若璞回忆断弦,犹在耳畔,却已人琴俱逝。不觉百感交集,含泪吟七绝道:“前有莫愁洒忧海,后有莫忧绘愁黛。琵琶断魂今在否?莫忧心化莲花开。”吟罢,莫忧姑娘芳魂坐于莲花上,说道:“公子莫愁,只须参悟簪梅绾柳,兰因絮果。”说罢,便分身化作两朵并蒂莲。

  若璞点了点头,静静地于船头立了半晌,望着荷花叹道:“卿何以薄命至此,始终出淤泥而不染。小生他日著《簪梅绾柳》一书,卿便是断桥莲花仙子。卿弹琵琶余音忧容,必将跃然纸上!”说罢,便与栊蔷回至兰舟上。若璞对栊蔷道:“曾闻断桥下集聚的多是落魄文人,乐于彼处鬻字卖画,料想竹兄会在其中,明日清晨我等便去走一遭。”栊蔷听罢,惊道:“竹公子才学与公子平分秋色,此举岂不是大材小用?”若璞笑道:“你有所不知,竹兄善画兰竹,意在秉承岁寒节操。”栊蔷笑道:“雅士百年难得一遇!”外面已敲了四更,两人便各自熄灯睡去,暂且不提。

  次日清晨,若璞与栊蔷各自起身登岸,一路来至断桥画摊处。只见一位公子低头蘸墨运笔,题七绝吟道:“胸中有竹画不厌,几竿清影投兰畔。岁寒两袖隐真魂,心度卿泪潸。”此人便是竹亦筠,身后悬着的绳上挂满兰竹画卷。若璞见状,欣喜万分,便拱手拜道:“竹兄经年一别,别来无恙!”正是: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亦筠听罢,连忙放下笔上前拥若璞,笑道:“什么风将贤弟吹到此处?”若璞拍着亦筠的肩,笑道:“昨日霁月之光方引小弟至此。”亦筠笑道:“今日愚兄便要权作东道主,为贤弟接风洗尘!”若璞笑道:“承蒙竹兄雅爱,不胜叨扰。”

  竹亦筠用袖一挥,笑道:“自家兄弟何须繁文缛节,贤弟请随愚兄这边来!”两人边说边至闻莺阁茶楼,栊蔷在身后跟随。店小二端上茶盘,说道:“三位客官慢用。”三人便先后坐下。若璞与栊蔷品西湖龙井茶,亦筠在旁品洞庭碧螺春。若璞问道:“竹兄日后有何打算?”亦筠笑道:“湖光山色其乐无穷,何必强求朱楼碧瓦。”若璞会意,笑道:“自古真名士自风流,竹兄可谓笑傲!”一语未了,忽然走进一群盛气凌人的家丁,簇拥着一位少爷而来,此人便是花肖瑛。竹亦筠见状,说道:“来者不善,我等须要谨慎行事。”若璞听罢,不觉忆起莫忧被逼投湖。

  若璞哼了一声,拍案道:“此等小人,实为君子所不齿。”花肖瑛假装斯文,上前打了一躬,问道:“敢问二位阁下谁是竹公子?”竹亦筠听罢,起身说道:“小生不才,正是竹亦筠。”花肖瑛将亦筠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有其人必有其画,久仰竹公子兰竹之作,不知价值多少?”竹亦筠见他满面酒色之气,便冷冷说道:“小生拙作,若非是竹林七贤般的标格,恕断然不肯卖。”若璞在旁怒道:“若真卖与你,岂不令幽兰失色,无光?”花肖瑛见话不投机,咬牙道:“这般不识抬举,告辞了!”说罢,便拂袖而去。正是:千金难买相如赋,万珍何抵魂。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选秀女玉杏献计入宫闱剪青丝绛琼扮尼解

  且说崇祯皇帝欲为太子选妃,便命数员太监到苏浙一带点秀女。尹太监骑着高头大马,身后紧随一帮仆从,星夜往浙江而来。苏浙的百姓手足无措,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有的叫苦道:“宁可看女儿离居终老,也不忍送她身陷金笼。”各家纷纷打点为儿娶媳,为女嫁夫。次日,尹太监抵达浙江绍兴,下榻在山阴驿站内。柳尚书听闻,急得顿足道:“这可如何是好?琼儿若被朝廷选去,岂不与梅公子姻缘成画饼?”林夫人劝道:“事已至此,老爷莫要愁坏了身子,只等尹公公来时,再作道理。”便对身边丫鬟玉杏说道:“快去告诉琼儿。”玉杏领命,便一径往絮烟阁而来。

  到至絮烟阁,玉杏气喘吁吁,说道:“姑娘,大事不好了!”便将尹太监奉旨选秀女始末,一口气说了一遍。绛琼听罢,惊得魂不附身,只觉眼前一黑,便晕倒在地。碧茜见状,连忙唤道:“姑娘快苏醒!”便与玉杏一同扶至床上。正值柳尚书与林夫人进来,连忙命婆子熬姜汤来灌。半晌过后,绛琼回过神来,面色苍白如纸,说道:“女儿时乖运蹇,连累爹娘。”林夫人含泪劝道:“琼儿莫要此说,折煞为娘了!”忽然守门的老仆人进来报道:“老爷,尹太监等人到至梅柳园了!”柳尚书听罢,说道:“快随我速速前迎。”说罢,便换了朝服官帽,与老仆人走出门首。

  尹太监手持圣旨,说道:“礼部尚书柳翰朗接旨。”柳尚书便跪于丹墀上,林夫人在窗外观望。尹太监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朝廷太子大婚,本月十三日,年纪十八至二十岁女子者,进宫候选。如有隐匿不报者,决不轻贷。钦此。”柳尚书双手接过圣旨,说道:“吾皇万岁万万岁。”尹太监笑道:“恭喜令爱已成贵人,尚书大人真有洪福。”柳尚书为了拖延时辰,便附和道:“同喜同喜,公公舟车劳顿,请往舍下奉茶一叙。”说罢,便与尹太监等人前去东厢。暂且不提。林夫人在窗前哭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们母女二人,恐怕今生再无团圆之日。”

  绛琼挣扎着起身,碧茜与玉杏忙一同扶起。绛琼来至林夫人身边,母女相拥而泣。绛琼劝道:“母亲切莫伤悲,《诗经》有柏舟之女,我心匪石,不可转移。女儿虽然姓柳,但心非春柳,岂可轻折。”说罢,便走至紫红桌几旁,从匣子内取出一把剪刀,只见一缕缕青丝落入地下。绛琼含泪叹道:“我生为璞兄妻,死即作梅家鬼。宁可璞兄负我,不使我负璞兄。”碧茜见状,连忙上前去抢剪刀,哭着劝道:“琼姑娘何苦,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绛琼无言,走向书案旁,展开一幅方纸。碧茜在旁研磨,含泪问道:“琼姑娘莫非是作绝命辞?墨痕竟不比姑娘泪痕浓。”

  绛琼拈起霜毫,蘸足烟磨,题上《蓦然忆卿》,书成五绝道:“青丝攒梦霜,寒柳垂心裳。蓦然梅柳忆,寄落卿眉旁。”题罢,便噙着眼泪吟了一遍。碧茜听罢,双手捧着青丝,劝道:“青丝为闺中女子所稀,如那鲛人之泪,难道琼姑娘真忍心舍却么?”绛琼望着青丝,叹道:“天不绝侬愿,故使柳逐梅。”说罢,便从香奁内取来锦盒,接过青丝放于其中,绾成同心结状。又将题诗方纸折好,同放入锦盒内。绛琼说道:“碧茜,你将此锦盒托与柳婆子,令她转付守门老家人,想法子寄于梅公子旁。”碧茜依允,走出门首去寻柳婆子,将吩咐之事转述了一回。暂且不提。

  玉杏跪于窗前,求道:“今日琼姑娘有此劫数,奴婢当义不容辞,情愿代替姑娘入宫。”林夫人听罢,便扶玉杏起身,含笑道:“身为女子忠胆不让须眉,真可敬也。”便命碧茜取来绛琼的衣装,玉杏连忙穿戴整齐。碧茜将玉杏上下打量了一番,笑道:“如今判若两人,便是以假乱真了。”林夫人提议道:“琼儿既已剪去青丝,权宜之计,不如扮作道姑模样,未尝不可。”绛琼点头说道:“母亲言之有理,移花接木,自古有之。”说罢,便披上一袭缁衣,端坐于玉镜台前。碧茜为其梳上妙常冠髻,含笑道:“琼姑娘扮相不食人间烟火,倒与法镜寺中的兰操道姑相似。”

  绛琼对着菱花镜,镜中人不觉思绪万千,流下数行相思泪,吟五绝道:“菩提解我奈,梅因禅心在。明镜泪相拭,收却几尘埃。”话分两头,东厢内尹太监正欲起身,柳尚书忙挽留道:“公公稍安勿躁,也不急在此一时。”尹太监作势道:“圣上有命,本宫岂敢违旨?莫要误了吉时。”柳尚书听罢,心想道:“本是劫数有定,故梅柳之缘受阻。”便与尹太监走出门首。忽闻一阵脚步铮铮之声,尹太监与柳尚书来至絮烟阁。只见玉杏遍身绫罗,珠光宝气。尹太监问道:“尚书大人,这可是令爱?”绛琼努了努嘴,柳尚书会意,笑道:“这便是小女玉杏,从未出过闺门。”

  尹太监笑道:“好一个造化不浅的女子。”又见绛琼洗尽铅华在旁侧立,愈觉骨秀神清。尹太监拱手一拜,问道:“不知女师父法号怎称?道观居于何地?”绛琼听罢,说道:“贫道自号梅因居士,隐居在杭州法镜寺,此番来至柳府讲诵佛经。”尹太监说道:“梅因师父举止不像小家儿女,可惜已经祝发空门。若有幸参选其中,定是后宫娥眉之首,集三千宠爱于一身。”绛琼冷冷说道:“公公此言差矣,自汉唐以来,飞燕倚妆,杨妃羞花,终是以色事人。岂不闻长门之怨,一旦色衰而爱弛?”尹太监见状,不觉一愣,问道:“依梅因师父所言,美人亦可免为迟暮者?”

  绛琼垂下眼帘,说道:“若飞燕独书团扇诗之怨,杨妃自题长恨歌之绝,抑或不使玉环飞燕皆尘土。”尹太监恍然大悟,说道:“原来如此,自古有红颜祸水者,皆是有美貌迷惑君王,无才华自悼芳魂。”绛琼听罢,含笑道:“公公此番言论,唐代高力士亦较之不及。”说罢,便转身走至絮烟阁。尹太监便向阁门一拜,说道:“承蒙梅因师父指教,本宫定劝圣上宠信宫中才女,不使其老死于蓬门之内。”说罢,便对柳尚书说道:“本宫也该回京城了,就此与大人告辞!”柳尚书拱手一拜,含笑道:“公公一路顺风,玉杏未经世面,还请公公多多帮衬,下官感激不尽。”

  尹太监听罢,笑道:“尚书大人所托之言,本宫定当谨记。”一名太监掀起轿帘,玉杏回头望向窗外的绛琼,欲语泪先流,喉咙阻塞说不出话来。绛琼用绫帕向她挥手,示意她擦去面上泪痕。玉杏会意,便掩面拭泪,欠身进入轿中。尹太监便跨上马鞍,与众仆从向城外奔去。绛琼望着轿子的背影,洒泪道:“行路难,难在女儿身,难在红墙不乘东风之力。愿苍天保佑玉杏,以富贵荣华偿还一生。”碧茜见状,不免掉下泪来,劝道:“姑娘莫起悲戚之意,玉杏一生定将受用不尽。”浙江百姓纷纷传言,误以为柳尚书千金点去了。正是:侯门一入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花肖瑛妒心埋毒射白鹤梅若璞断肠疗伤敷

  且说花肖瑛之父花总兵名蕃,在边疆驻守,长年来不曾回府。花肖瑛自幼拜于父亲膝下,现年二十有二。习得一身武艺,最擅长的是射箭。这日晌午,花肖瑛来至假山红亭赏鱼,身旁一小厮花仁在旁侍立。忽见一只白鹤从湖面上飞过,盘旋落于百米外的梅枝上。白鹤发出凄厉肃穆之声,有如唤朋求偶。花肖瑛见状,正中下怀,哼了一声,说道:“人常道白鹤乃灵禽,世间罕有,独我漠然置之,待我一箭结果了它。”花仁听罢,赔笑道:“少爷,若真射死此鸟畜,只恐大煞风景,还望少爷三思而行。”花肖瑛冷冷说道:“我心已决,你无须多言,速去我房中取来弓箭。”

  花仁领命,便一路穿过游廊,登上拂梅楼,取来一支弓箭,递与花肖瑛。花肖瑛接过手中,只见白鹤绕梅花三周,不肯渡过湖面。便笑道:“天要亡鹤,鹤岂能不亡。”花仁说道:“少爷,白鹤若展翅飞走,便成湖中泡影。不如弃此寻彼,不知少爷意下如何?”花肖瑛听罢,问道:“此话怎讲?此是指何物?彼又系何物?”花仁凑近耳边,说道:“白鹤依附梅花而存,一旦此树被伐,白鹤鸣唳之余,料将坠地而陨。”花肖瑛拍着花仁肩,说道:“听你所言,似乎有理。但我岂能因一时不忍,放鹤归林,概不是我所为人。”花仁说道:“依少爷之见,却怎生行事方好?”

  花肖瑛冷笑道:“鹤顶红乃是剧毒,如今便是物尽其用。”说罢,顺着原路返回拂梅楼,花仁在身后跟随。花肖瑛从匣子内取出小瓶,打开瓶塞,涂抹于箭头上。花仁见状,说道:“少爷,此举一了百了。白鹤纵有回天之术,亦不能复生了。”花肖瑛听罢,说道:“今天乃是此鸟畜之忌日,本少爷伐梅煮鹤,在此一举。”说罢,便与花仁一同走下楼来,回至假山上的红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