己心里一点都不轻松。kanshuqun.
那天,当他们一前一后逼近杨文峰的时候,两人的心里都突然不约而同地升起了莫名的恐惧,当他们把手铐套在嫌疑犯的手腕上时,他们两人自己的手都不约而同地微微颤抖……
很久以后,当他们知道真相的时候,两人才知道,当时他们捡回了自己的性命!
由于莫名的恐惧和紧张,结果那天逮捕杨文峰的情景永远印在他们的脑海里,以致在后来国家安全部门找到他们时,他们两个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准确地描述当时发生的一切。
最后,当他们把这个让自己立功的逮捕细节详细描绘给右眼角有一粒痣的国家安全部部长听的时候,部长毫不掩饰地放声大哭起来……
四
“姓名?”
“杨文峰。”
“出生年月?”
“1965年4月……”
“好了,没有问你的生日!”
“18日!”
审讯的公安干警老姜皱了皱眉头,低头看了一眼面前的身份证,疑惑地瞪了一眼杨文峰。
“你刚才说什么?你的生日是1965年4月18日?可你的身份证上不是这样写的!”
杨文峰眼中又流露出一丝迷茫。“那写错了,我记得,我的生日是1965年4月18日。”
“哼,你妈哪一天生你你也记得。”老姜嘲讽地嘀咕道。
老姜是公安局审讯科的老科长,经验丰富,是杨文峰案件的主审官。由于通缉令是公安部发出的,详细材料和指令需要公安部的通知来后才清楚,但公安局审讯科开会研究,不能错过审问这个一级通缉罪犯的机会,何况,根据犯罪心理学,刚刚拘押后的这段时间,罪犯的心理防线是最容易被突破的。
坐在老姜两边的是一名记录员和副主审。房间的角落摆了一架老式摄像机,但由于经费紧张,局里暂定只有在罪犯坦白从宽交待罪行的时候才拍摄下来,这样节约磁带。
“杨文峰,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吧!”
“不知道。”杨文峰声音很轻地答道。
“你是公安部一级通缉在逃犯!”老姜严厉地说,“现在知道我们为什么抓你了吧!”
“知道了。”杨文峰回答的过程中,眼神游弋不定。
“我们为什么抓你?”老姜缓和了语气,循循善诱地问。
“因为……因为我是公安部通缉的一级在逃犯。”
“好,那告诉我们你犯了什么罪?”老姜的口气更加轻松。
“我不知道!”
“那么,告诉我们你为什么逃跑?”老姜科长皱了皱眉头。
“我没有逃跑。”杨文峰声音很小,但回答却很干脆。
“没有逃跑,你混迹于盲流之间,离家……”
“我没有逃跑,我没有混迹于盲流之间,我就是盲流,我没有家,不,我有家……”杨文峰眼睛里再次露出一闪即逝的极度痛苦,“盲流那里就是我的家!”
老姜科长愣了一下,心里盘算着。这杨文峰显然不简单。老姜科长虽是从他眼里看出了恐惧,但随即却发现那恐惧根本不是因眼前他被捕的事情而生,那恐惧好像来自他的深不见底的内心深处……
这杨文峰心里一定埋藏着巨大的秘密,老姜想到这里,不觉挺了挺腰,一定要在公安部来人把犯人带走前审问出结果,向公安部那帮老爷们露一手,让他们知道:姜还是老的辣!
于是,他清了清嗓子。
“杨文峰,你坦白交待吧!你的时间并不多,你是知道我们党的政策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等了一下,见杨文峰没有回应,他又提高声音说:“我们都很清楚你的一切,现在只是给你一个机会。”
杨文峰仍然没有什么反应,事实上,在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无论老姜和副主审说什么,杨文峰都没有反应,连脸上的表情也一成不变。那是一种沉思的表情。
看到杨文峰脸上的这一表情,老姜一开始心中暗暗高兴,凭他三十年的审问经验,犯人陷入沉思往往是大彻大悟也就是彻底自暴自弃、和盘托出的前奏。
可是,老姜的高兴没有持续多久,也是他三十年的经验马上让他认识到自己这次错了。因为,杨文峰脸上确实是沉思的表情,而且显然他也陷入到深思之中,或者用行话说,是正在“做思想斗争”。然而老姜现在可以肯定,杨文峰在想别的什么事,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里。换句话说,他根本没有把自己的提问当回事。就像他刚刚被捕时的满面恐怖,那恐怖绝对不是因为他害怕被捕而表现出来的。
嫌疑犯杨文峰从沉思到沉稳,审问科长老姜却越来越烦躁,半个小时后不是犯人,而是他的头上竟然渗出了汗珠。
“杨文峰!我警告你,我们有办法让你开口!”
“你们有什么办法?”杨文峰陡然警觉地抬起头,对老姜说的“办法”产生了兴趣似的,这让老姜心中纳闷和不安。
“杨文峰,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坦白从宽。我们当然有办法让你开口,放心,我们不会使用行刑逼供的,事实上,我们连碰你一根指头也不会的。但你最好识相一点,不要逼我们走到这一步,你还是自己交待出来的好!”
“你们没有办法让我说我不想说的东西,谁都不可以,你们没有办法了……你们的办法用完了,你们没有办法了,你们的办法用完了……”
杨文峰突然有些语无伦次,身体微微前后摇晃着,连续发出含糊的梦呓,足足有一分钟,他的声音才慢慢低下来,身体停止了摇晃,头也慢慢低下来,到后来只有他自己听得见,如果这时老姜科长能够看到杨文峰的眼睛,他一定可以看到一片深蓝的大海,不,是漆黑的大海……可惜他没有看到。
杨文峰也没有让溢满眼眶的泪水流出来……
五
“不但我会武功,孩子,你不是也会吗?”古光老人脸上露出慈祥,眯着眼看着疑惑的小李子。
“我也会武功?”
小李子嘴巴张得大大的。小李子初中毕业后就开始如饥似渴地读书,但在穷乡僻壤的李村,能够找来读的书并不多。小李子最喜欢的就是金庸的小说。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常常想着金庸的那七部武侠小说,有时他仿佛进入到武侠小说的世界里,从江南水乡到塞外大漠、从林海雪原到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草原,他小李子一会是郭靖,一会又变成了杨过,在床上翻一个身后,他又俨然讲出了萧峰的对白……在少年的幻想中,他刻苦学武,从“打狗棒法”到“蛤蟆功”,从“降龙十八掌”到“九阴真经”,他都一一学会精通……
这样的幻想,让孤儿小李子在无数个夜深人静,每个家庭都关门闭户合家团圆的时候,能够在这孤烛独影的古庙中和百岁的古光爷爷度过一个个充满希望充满憧憬的酷暑和寒冬。
然而,他现在一点也不明白古光爷爷在说什么,他会武功,是“蛤蟆功”,还是“降龙十八掌”那样的武功?
“爷爷……”
“孩子,想想你是怎么一挥手之间就把几位公安打得趴在地上。”老人停了一下。
小李子这才想起来,那几个公安无论怎么使劲都无法沾到他的衣服,而在自己听到他们再次辱骂自己是“野种”时,怒从心起,挥手之间,就把两个公安打倒在地,而且那两个警察好像受到了沉重的打击,一时无法爬起来。
“孩子,再想想,你是如何跑到这里的,你才用了几分钟。”老人微笑着,又停了一下。
小李子这才想起,自己确实好像飞一般风驰电掣到了这里,而且在大部分时间里,他几乎没有看路,他的两个脚沾地即起……
“孩子,你再深吸一口气,然后听一下,”老人说罢先静了下来。
小李子深吸一口气,他脸色都变了,因为他听到了外面虫子的声音,他听到了村子里的鼓噪声,他听到了老人的呼吸声,而他以前一直以为老人呼吸时是不会发出声音的。
“孩子,你会武功!”老人说罢,微微眯上眼睛,随即又叹息了一声。
“爷爷,”小李子的疑惑一点也没有减少,“我会武功?我没有学习什么武功秘笈,也没有练功呀。”
“孩子,什么武功秘笈,那是武侠小说上的,其实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中,各种各样的武功高手层出不穷,但让他们成为武功高手的途径只有一个……”
“少林‘易筋经’,还是‘一阳指’,……”小李子打断道。
“刻苦练习,十年如一日的刻苦练习!孩子,这是唯一的途径!”
“爷爷,”小李子想了想,“照您说,只要刻苦练习就可以成为武功高手,那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高手?”
“错了,孩子,如果有什么武功秘笈,有什么灵丹秒药,那才会让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高手!”
“……”小李子嘴巴张了张。
“然而如果需要十几年如一日的刻苦练习才能造就一个武林高手的话,那么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老人停了一下,接着说道:“特别是在现代社会,科技发展了,洋枪洋炮出现了,人们已经可以从地球的这一边按一下钮,就可以摧毁地球另外一边的人类……真正愿意苦练功夫的人早就没有了!”
这和小李子从武侠小说上看到的不同,也不符合他一直以来幻想的形象,他心里不觉微微有些失望。但他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不过古光老人感觉到了,这时小李子把右手伸过来,两双手又紧握在一起。
“爷爷,我刻苦练习了十年高深的武功?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孩子,不是十年,是十七年”老人侧耳倾听了一下,声音里透出了别离的伤感,“孩子,你不记得我第一次抱着你的感觉,我手里早就把你放下了,可是心里我我始终怀抱着你。我以前打坐时都是把手平放在两边,可是自从有了你,我就习惯了把双手做成怀抱的姿势打坐,这个姿势让我感觉到你那小生命还在我怀抱里似的,让我这颗苍老得枯萎了的心重新感觉到了生命和温暖,这可能是我又活了这么多年的主要原因……”
小李子感觉到从老人手里源源不断传来的温暖……
“当时,我不知道把你怎么办,你唯一的亲人死在我面前,死后他们连尸体也带走了,从此下落不明……我如果把你送人或者送到政府的孤儿院,不知道人家是否会欺负你,又不能确定他们是否会回来找你的麻烦……于是我决定自己抚养你,可是,孩子,我从小出家,后来又当道士,佛教和道教虽然都精通,可是我哪里知道怎么抚养孩子,你还是婴儿……”
老人的手微微抖动着。
“更何况,我当时已经九十多岁了,如果你不能快快长大,如果你长大后不能保护自己,我就算抚养你长大,又能怎么样?我还记得那个青年学生无依无助惨死在我眼前的情景……”
“爷爷,我长大了,我能够保护自己了!”小李子动情地说,抬起一只手,用手掌在爷爷枯树皮般的手背上抚摸。
“是的,是的,”古光老人眼里泛着泪光,“可是,孩子,想起对你的训练,我就于心不忍,可是我没有选择呀,爷爷只会武功……”
“爷爷,什么训练,我不知道呀?您就不要难受了,我都不知道什么训练。”
“可怜的孩子,”老人抬起一只手擦了下眼角,“那是因为,十七年来,爷爷每时每刻都在残酷地训练你,爷爷是在折磨你呀……”
六
杨文峰的那份通缉令竟然是公安部副部长亲自签发,只有一纸公文,档案和所有附件都在副部长办公室,由于副部长正在东南亚访问,两天后才能回来。也就是说杨文峰还要在这里呆两天。分局局长和审讯科科长老姜稍微一合计,都觉得很兴奋。因为像杨文峰这种全国通缉的逃犯,分局十几年都没有碰上一个。这次既然被分局逮到了这个十年一见的机会,干脆再接再厉,立功立到底。
分局局长给老姜科长开了绿灯,让他用一切合法的手段迫使杨文峰坦白。要知道如果等到两天后部长回京派人提人时,可以同时带走一份杨文峰的交代材料的话,那就不仅仅是立功的问题,那是要升官的。
老姜在和局长等领导合计后,立即拉开了架势,可是当他看到审讯室里的杨文峰时,心直往下沉。眼前的人好像一团面团,软不啦叽,却透出软硬不吃的韧劲,对这种人,就算硬拳出击,也无处着力。老姜以前不是没有碰上过。
老姜虽然干了一辈子的审讯,成功率几乎达到百分之百,可是他在工作中使用的审问都是土方法。公安部曾经分期分批把全国公安战线的审讯干部集中起来培训,但那些什么“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以及以心理战为主的审讯术让他们上课时不是打瞌睡就是私下窃笑。老姜倒是认认真真把课听完,也记了三大本笔记,可是毕业的时候,他感觉烦透了。他怀疑这些审讯术对那些顽固不化的罪犯是否有用,不过,他心里好笑地寻思,倒可以用这些西方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