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韩漳几乎目不转睛的望着邬毅,满是刀疤的脸上,透着一丝期待与忐忑不安。
夜色下,轻风起,薄淡的月光倾斜,邬毅冷峻刚毅的脸上,却极为的平静。
他微微侧目,黑眸中毫无波澜,却薄唇微动:“你想怎么混?”
韩漳听到他这句话,脸上渐渐露出一抹艰难的苦涩。
“不想再做这种朝不保夕的营生,只要能吃口饱饭,就足够了。”
“不想做,为什么今晚还出去?”
邬毅问了一句,就收回目光,转头看向昏暗的街道。
韩漳张了张嘴,语气沉重地开口:“上次,你拧折了杨四的胳膊,我们卖了钢刀,带他去医院,本以为打石膏再养俩月就没事了。”
“结果,那天他老子娘被人欺负,杨四为给他老子娘讨公道,又被人拧了胳膊,石膏也被踹碎了。”
“他的老子娘,眼睛有疾,看不见东西,平日摸索着帮人纳鞋底子,勉强有口饭吃。”
“我们都以为杨四在家养伤,等找过去才知道,他胳膊的伤已经恶化,连床都下不来了。”
“没办法,我们只能出来干一票……”
说到这,韩漳的眼珠子都红了,却强忍着哽咽。
他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兄弟死!
邬毅深吸了口气,转头看向韩漳,声音低沉的问道:“想跟着我混,得先学做人。”
“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不好收尾,像你们现在这样,走到绝境,不还是做回了老本行?”
“这个世道,想不劳而获的人,多得是,却没几个有好下场。”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说道:“当初,你带着杨四他们出来做事,就应该想到会落得这种下场,也没什么好愤然伤感。”
“任何事,都要承担风险,跟着我混,也未必没风险。”
“这个世道,本来就没有公平可言,只有强者,才有资格讲公平,你没实力,就活该被人践踏。”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语速不快不慢的说着,却有种令人折服的理智。
韩漳听着他说的话,满是刀疤的脸上,渐渐流露出深信不疑的表情。
随后,他似是想到自己那些不堪的经历,哽着嗓音,感慨地说道:“是啊,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个世道,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公平……”
“公平,只是弱者心理的自我安慰罢了。”
邬毅黑眸深邃地望着韩漳,缓缓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无声地安慰了。
可这个举动对于韩漳而言,却更加坚定了他想要跟着邬毅的心思。
不仅仅是因为他在邬毅的身上看到了男儿的血性。
还因为这个男人,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聪明睿智。
同样都是在这个年代底层挣扎煎熬的人,邬毅却能分析的这么透彻,这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
就像他带着人,第一次劫邬毅。
他已经盯了他和邬康很久了。
他相信,以邬毅的身手和敏锐的洞察力,不可能不知道!
但邬毅却能一直保持镇定,视若无睹,这得有多强的自控力?
即便他察觉到,他的刀尖要刺向他的弟弟。
可最后,这个男人,还是选择放他和鲁前他们一条生路……
是大度吗?
不,那是眼界与格局!
想跟着邬毅混,不是刚才产生的想法,也不是一两天产生的想法。
每天看着黑市那些人,东躲西藏的为了生计奔波。
他早就不想做这种事了。
只恨自己生不逢时。
出生在这个时代,每天只能这么苦苦煎熬着,却不知道在煎熬什么……
或许,哪天死了,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直到遇见邬毅,才让他原本的死志,产生了动摇。
那种感觉很微妙,就像……他和兄弟们所有的煎熬,都是在等这个男人的出现。
正当韩漳想着,却见面前伸过来一只大手,手指间捏着一张钱票,印着伍圆两个大字。
“拿着,这钱,给杨四看病,余下的,给他老子娘,但这里面,没有你们一分钱!”
韩漳闻言,却开口拒绝了。
“这钱,我不能要,晚上,那个黑脸的小姑娘,给了我们4块钱,杨四现在已经在医院接受治疗,那些钱应该足够了。”
邬毅微微歪头看了眼韩漳,却还是将钱塞给了他。
“余下的,给杨四的老子娘,杨四犯了错,该受惩罚,但这钱,是我对他老子娘的补偿。”
毕竟,谁还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儿子受伤了,当娘的,肯定会心疼吧。
这个念头刚从邬毅的脑海里划过,他的黑眸却瞬间变得锋锐,似乎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
韩漳拿着钱,听着邬毅的话,最终收下了。
“毅哥,要不,你跟着我去医院瞧瞧?或者……去杨四家里……”
“你去办吧,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话落,他拍了拍韩漳的肩膀,转身迈步朝着夜色深处走去。
韩漳望着他的背影,伸着脖子问道:“毅哥,那……那我们啥时候能过关?”
邬毅头也不回的抬手挥了两下,低沉地声音传来:“等,我能娶到媳妇的时候……”
“啊?”
韩漳听到这句话,有些瞠目结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邬毅的身影没入夜色。
回去的路上,邬毅的脑海里却想着韩漳说的那个黑脸小姑娘。
他不是第一次混黑市,那些来黑市交易的人,大部分都是脸熟的人。
他从没有听说过有这么个黑脸的小姑娘。
刚走到招待所的门口,他就看到沈建军正站在门外抽着烟。
同样,沈建军透过烟雾,也看到了邬毅。
霎时,他眯着狭眸,嘴角勾起一抹轻笑:“昨晚喝酒,你装醉装的还挺像……”
邬毅走到沈建军面前,不禁挑眉回道:“彼此彼此!”
沈建军叼着烟嘴,一边歪头朝着二楼小妹的房间望去,一边痞笑道:“可惜啊,你装半天,也没得逞,呵呵……”
邬毅一手抄着裤兜,薄唇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地开口:“回了村子,我就上门定亲,来日方长,我不争这一夕……”
沈建军微眯着狭眸,透过缭绕的烟雾盯着邬毅:“你小子又皮痒了是吧?”
“痒了,你挠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