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个夜晚不知又多少人彻夜未眠。
长安的来使，在金陵已久居数月未曾离开，不少人开始暗自揣测，在新帝登基除掉了燕家这个大蛀虫之后，是不是开始要收复对于南方的掌控。
金陵这些各怀鬼胎的氏族们，也逐渐变得不安分，他们以‘利’为先，谁最终能掌控金陵并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他们想要的是无论是萧霁也好，还是天子也罢，谁能够给他们带来最大的利益。
是以，这些时日别馆中暗夜总有来客来访，哪怕是疾风骤雨，也无法阻挡他们拉拢花千城，试图联盟的脚步。
深夜，花千城书房中依旧灯火通明，摇曳的烛火下他那昳丽的面容晦暗不明。
陈吉倒了盏热茶进来，忍不住道：“想不到这金陵城，竟有这么多人都想要雪衣侯的脑袋。”
花千城‘呵’了一声，道：“他身居高位，自是不少人眼红。”
不止是金陵的氏族，就连那些被萧霁打败的外族，谁不是对他恨得牙痒痒的。
“不过说起来那些世家也真够忘恩负义的，这些年若无萧霁坐镇南方，他们哪里来的如今这般风光的日子。现如今见萧霁重用寒门，自家子弟无法从中谋利，便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倒真是令人齿寒。”
花千城漫不经心的拨动着玉扳指，听到陈吉的话，瞥了他一眼。陈吉这个话唠自知失言，懊悔的低下头，道：“是属下多嘴了。”
花千城面色稍霁，问道：“别馆那里可还有什么消息？”
陈吉忙回道：“方才我们的探子来回，说是雪衣侯晚间的时候突然旧伤复发，吐血昏迷了，只是侯府消息封锁的严，不知什么原因引起的。”
“吐血昏迷……”
花千城眼底闪过了一抹若有所思之意，紧接竟是大笑道：“看来，本座这步棋走对了！”
陈吉恍然，道：“大人的意思是说，雪衣侯突然旧伤复发，与燕后有关？”
陈吉回的只有萧霁突然旧疾复发病倒，而并无半夜武衡去请沈归晚，应当是别馆的眼线没有透入到侯府深宅之中。
不过虽然只有这么一点，也足以让花千城一扫今日里莫名的郁气，道“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陈吉连忙应声下去，书房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听得见外面雨声淅淅沥沥的下着，花千城‘呵’了一声，似是自言自语道：“这世上，忘恩负义之辈还少吗……”
今日他在沈归晚的身上，恍惚看见了故人，仁懿皇后的影子。
他是个身份卑微的宦官，而她是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女，与她相识不过是一场意外罢了，那又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仁懿皇后燕徽，说是天底下身份最为尊贵的女子也不为过。
她是先帝的外甥女，燕相的嫡长女，身份尊贵甚至超过了公主。
因长在江湖，性格活泼，先帝虽不喜燕贵妃，但对这个燕家的嫡女十分疼爱，毕竟她身上流着皇室唯一的血脉。
那个时候的沈归晚也不过十来岁的年纪，被呵护长大的小女孩不食人间疾苦。
听说她自小就被养在洛阳天宗，那是江湖，洒脱随性的江湖。
不像风云诡谲的长安，时刻处于争权夺势的阴影之下。皇室兄弟兵戈相向，父子反目，世家们今日还是风光无限，明日便上了断头台。
压抑的气氛之下，所有人的身上似乎都蒙上了一层阴翳。
但那个从江湖中归来的小女孩不一样，耀眼夺目，聪慧活泼，在沉闷地皇宫是唯一的色彩。
先帝十分疼爱这个外甥女，并没有因其父言行有失被禁足而迁怒于她。倒是时常的让长公主带她进宫，无限尊荣倒比公主还尊贵。
得先帝青睐便也罢了，可那时天后分明于燕家不和，与长公主不睦，倒是对这个小姑娘十分疼爱。
她喜欢聪慧的孩子。
可惜她生的两子一女，只活下了二皇子一个，生性木讷笨拙。
燕家这个小姑娘，与天后那个早夭的女儿年龄相仿，第一次瞧见她的时候天后便凤颜大悦当众说她像公主。
也有人说，天后之所以如此疼爱燕家的这位大小姐，皆因当年曾有术士给燕家大小姐所批的那一句母仪天下，贵不可言的命格。
也有人说，天后这是想在燕大小姐的身上下功夫，借此拉拢燕相。
不管天后究竟有着什么目的，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位燕家的这个小姑娘得了天后如此恩宠，万万不能得罪。
毕竟如今天后不止在后宫中说一不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如今在后宫中真正能做主的人，是她！
天后对这个小姑娘的喜欢，甚至宽宥了被燕贵妃连累的燕相过错，只罚他在府上禁闭思过。提心吊胆的燕氏族人总算松了口气，毕竟那一年，被诛九族的世家实在太多……
那是的花千城也只是在宫人的口中听说过这位极受宠爱的燕家大小姐，也只远远地看过她与天后同乘轿撵的画面。当时只是震撼，天后性子强势，就连对待自己所出的二皇子似乎都未曾如此亲近过，却将所有的宠爱放在了这个小姑娘身上。
他只是远远地看着那轿撵中粉色的身影，那时他不过是个朝不保夕的卑微内侍而已，却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会与她产生交集。
是在天后生辰宴。
三皇子的晏元祈被算计，不小心在天后寿宴当天犯错冒犯了天后。
天后借机发难，欲借此事除掉晏元祈，身为三皇子身边唯一服侍的内侍，被天后下令拉下去当众杖毙。
彼时参加赴宴的人，有皇室宗亲，但无人敢为三皇子求情，更无人在意他这样一个身份微末的小太监。
宴席上，只有燕家大小姐，这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站了出来，用一幅观音像转移了天后的注意。
然后画像飘入火中，被烧的画竟在空中变成了一龙一凤，围绕在天后身边，底下的宫人们称赞这是天降吉兆。
虽知这是戏法，但天后心情大悦，赦免了他与三皇子。
那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恭维天后，但他的目光却是情不自禁地被那个站在烟火之下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