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沈修仪,林夫人眼睛滴溜一转,哎呦一声上前道:“沈老爷您可来了,您可要为我们明轩做主啊。”
谁知没挨到沈修仪,就扑了个空,自己摔到台阶上摔了个狗啃泥,见她如此丑态引来众人一阵哄笑。
林夫人只觉这沈家欺人太甚,正要在地上撒泼打滚的时候,但一见沈修仪皱眉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瞧见沈修仪那不怒自威的神色,林夫人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瞬间怂了下来。
沈夫人本是解释,但见沈修仪脸色不对,问道:“老爷,可是出什么事了?”
沈修仪言简意赅道:“长安来了旨意,今日所到宾客,都随我一同去门口候旨。”
听到长安来了旨意,原本站在一旁看好戏的沈归晚神色微动,下意识地钻进了系再腰间的白玉。
终于,来了吗!
将近两个月了,从三月初草长莺飞的初春时节,再到如今四月底暮春,长安的消息封锁的严严实实,可晏元祈又怎能以一人之力,堵的住悠悠众口呢。
燕相获罪,燕氏被诛十二族,燕皇后在未央宫被乱刀砍杀,哪一样都足以令天下震惊,朝野动荡。
金陵与长安,相隔千里之遥,可依旧是北玄的境地。晏元祈封锁了这么久的消息,终究是欺瞒不过天下人的。
长安的旨意啊……
沈归晚不用听,就已经能猜的出来,今日的旨意,以及在今日之后张贴在金陵城中的官府榜文,上面都是如何讨伐燕家。在晏元祈的授意之下,礼部那些趋炎附势的官员,将会怎样用手中的笔诛人心。
燕家世代守护皇族,为皇室死而后已,却落得这样一个身败名裂、身后骂名的下场……沈归晚此时只觉得胸腔之中,似被一柄冰冷的刀在搅动着,胸口一阵钝痛,似乎能尝到了口中腥甜的血腥味。
一阵失神之际,只听沈修仪吩咐道:“快,快将这院子里和门头的红绸都拆了,凡是今日簪花戴红之人都拆下来。”
眼见沈修仪神色凝重急促,一番话更是让在座的女眷们不知所措,就连原本哀嚎着说沈家欺负人的林夫人,此刻竟也不知该说什么。
沈夫人心头一跳,追问:“要接旨为何不能挂红。”
沈修仪似乎并不想说太多,只简单的说了两个字……
“国丧。”
此时已是黄昏时分,府邸前的新挂的红绸全部拆了去,换上了白灯笼。
一群人乌泱泱地跪在府邸门口,夕阳西下,在这一座肃穆的府邸门口,渡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看起来不近真切。
护送从长安而来的公公宣读旨意的,是天子身边最为亲近的金吾卫。他们着一色的玄黑色盔甲,佩戴长刀,腰间系着的白绫分外的刺目。
“皇后病逝,国丧期间,天下百姓一年内禁止婚嫁事宜,凡宗室宗亲,三品以上官员家中不许奏乐……”
内侍尖细的声音像是要穿破了沈归晚的耳膜,沈归晚有些意外,长安的内侍宣读的并非是讨伐燕氏的缴文,而是为皇后国丧、天子亲笔所写的悼词。
沈归晚此时不知道的是,从长安快马加鞭,送到金陵的旨意一共两张。能拦截住圣旨的,整个金陵除了萧霁之外怎会还有其他人。
顾青篱打趣萧霁:“弄了半晌,你来沈家就是为了小美人拦住这个旨意的,怕她情绪激动?伤心?”
萧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将甚至丢到了他的怀中。
顾青篱瞧着萧霁那不虞的神色,口中嘀咕了几声,认真听的话,可以听出来他说的是“啧,铁树开花真可怕”
又觉得萧霁这家伙,平日里行事雷厉风行,可如今到了人家小姑娘面前却是优柔寡断,像是变了个人一样。明明早就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可这么久了却迟迟不肯与人家相认,也不肯挑明。
背后帮了那么多,却不肯说半句,由的人家小姑娘在那误会猜忌。
难不成这是另一种情趣不成?
顾青篱摇摇头,只觉得萧霁的心思,不是他这半个出家人能看明白的。
沈归晚此时不知拦住圣旨、维护她父亲死后最后一丝颜面的是萧霁。
此时她随众人跪在地上,听着内侍宣读那据说是晏元祈亲笔为皇后所写的长篇悼词,遥遥望向长安的方向,嘴角微微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
晏元祈这个伪君子啊……
晏元祈明明恨她入骨,灭她全族,杀她骨肉至亲,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以国母之礼将她下葬,下令天下国丧,不过是为了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帝后伉俪情深,堵住悠悠众口罢了。
当日血溅未央宫,诛杀燕氏十二族,晏元祈可丝毫没顾念旧情啊。
沈归晚紧紧地捏着掌心,就在此时,不期然对上了一双清亮幽冷如寒潭般的目光——
是萧霁!
所有人都跪着,只见他一袭白衣,站在那金吾卫之中分外醒目。
那些天子近侍,权势滔天的金吾卫,在面对萧霁的时候,也是毕恭毕敬。
这位,权倾朝野的雪衣侯,这是当年逼的天子不得已割让了南方,为求短暂安宁,手握重兵的雪衣侯。
他们这些从长安来的官员,纵使再如何的眼高于顶,却也不敢存在丝毫轻视之心。
而沈归晚,看着萧霁面无表情、没有一丝神色起伏的面容,本就百感交集的心里头,又添了一分不是滋味。
啧,好歹两个人当年也算相识了一场,沈归晚想着他就算不难过,也别这么淡定好么。
在旨意宣读之后,那些底下的人纷纷低声议论起来。
用或是惋惜,或是探究的语气讨论着皇后怎么会突然病逝,怎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听着那些人议论,沈归晚心底出奇的平静,沉默的跟在沈夫人身后,低着头,如同金陵一众世家贵女们那般。
燕氏长女,燕徽,燕皇后……
在她们口中,沈归晚像是在听一个陌生人的名字,在听着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让沈归晚不禁生出一种恍如隔世之感,从前种种皆以割舍,燕皇后已经死在了当日的未央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