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披红挂彩,喧闹显赫的沈家,不过转瞬间被金吾卫包围的密不透风。
触目所及,白天开的锦绣华丽的花草都被挪开,门口被匆匆挂上了白灯笼,苍白一片。
天色渐渐地沉了下来,暮春的夜晚,竟带着丝丝地寒意。
来参加寿宴的宾客们跪倒一片,心中无不是战战兢兢神色惶恐,沈家更是不知所措。
沈家在金陵城无官无爵,怎么宫中的旨意没有选择刺史府,也非雪衣侯府,反而来了沈家?
一时间众人心中无不暗中猜度,尤其是沈家人,突如其来的旨意让他们不知是福是祸,但因宫里的人还在,也不敢放声议论。
沈归晚跪在人群之中,在片刻的失神后,她最先稳住了心神,猜测着这宫中的旨意直奔沈家来,是沈繁锦的意思算是——给沈家沈修仪报喜?
她死了,皇后的位置便就空了出来,对于沈繁锦而言可不就是莫大的喜事么。
还是说,宫里人来沈家只是偶然而已,是因为萧霁恰好在沈家赴宴。
她的目光,情不自禁的追向了被众人拥簇着的萧霁。
毕竟这金陵的父母官虽然是秦为庸,但在这金陵,真正掌权的人却是萧霁。长安的内侍奉旨前来金陵报丧这是目的之一,其次就是要替天子好好安抚这位镇守在江南、几乎掌管了北玄半壁河山的雪衣侯。
似有所感一般,萧霁忽而回了一下头,沈归晚却瞬间的偏移开目光,不敢与之对视,也不想看他。
造化弄人啊。
上一次,他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她大婚当天。三月的长安花团锦簇,她穿着内务府精心赶制的凤袍嫁给了当今天子,一时风光无二。
如今燕家败落,而他依旧是权倾朝野,占据了半壁河山、就连晏元祈都十分忌惮的雪衣侯。而她则侥幸活了下来,却是等待着为了复仇的孤魂野鬼。
许是今天一天变故太多,许是此刻暮色黄昏之下,入眼所及的满目素缟,万众喧嚣之下带着无尽的凄凉之意,素来不喜诗画的沈归晚,此刻竟想到很多年前,曾在书中看到的那一句……
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就在沈归晚心思百转千折的时候,侯府的马车已经停在了沈家门口,沈修仪连忙率领众人行礼:“恭送侯爷。”
“啧,你就这么回去了?”
马车上,顾青篱看了眼人群中的沈归晚,而后不由问萧霁道:“不留下安慰安慰她?”
萧霁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明知故问。”
面对萧霁冰冷的目光,顾青篱依旧笑眯眯的说道:“啧,我不是想让你亲口承认吗,现在的萧霁确实没立场去安慰沈归晚。”
“不过她确实让我挺意外的,以前那样一个行事冲动的小姑娘,如今竟学会了不动声色,枉我还担心今日她会在沈修仪面前露了马脚怎么办呢。”
闻言,萧霁原本清冷的目光沉了沉,片刻之后,方才开口道:“人总是要学会自己长大的。”
“口是心非。”
顾青篱却是丝毫不给面子的拆穿了萧霁,道:“你真的想放手,今天就不会亲自来沈家了,就不怕长安的人起了疑心,我可听说你那人也到了金陵。”
萧霁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就在此时只见车夫忽而勒停了马车,周围的侍卫纷纷护住马车。
顾青篱问道:“怎么回事?”
武衡连忙回道:“有辆马车恰好挡住了我们的去路。”
闻言顾青篱眼底闪过一抹疑惑,怪了,这偌大的金陵城谁还敢挡雪衣侯府的马车?心中诧异之时,掀开车帘一看,只见一辆乌沉木玄武朱饰马车挡在了他街口,此时正是人来人往的时候,两辆偌大的马车堵在了路中央,瞬间被围的水泄不通。
瞧见那马车上的朱漆装饰,顾青篱眉梢微挑,回头就向萧霁道:“啧,是长安的人。”
长安的人马方才驻扎金陵,如今便和萧霁撞上,可真是迫不及待。
萧霁面上淡淡的,并没有过多的表示,而就在顾青篱与萧霁两个人说话的功夫,只见那辆马车上一个长相阴柔的绯衣男子挑开了车帘。
那男人看起来二三十岁的年纪,一袭绯衣,腰间别着一根碧玉箫,生的唇红齿白,竟比女子还漂亮。
只是他的眉宇之间,带着一股戾气,让人根本不敢细看。
此时他瞧见了萧霁的马车纹丝不动,挑来了车帘,似笑非笑的说道:“原来是侯爷的马车,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没想到时隔多年,今日竟会在金陵遇见侯爷。”
顾青篱瞧见对方的模样,龇了龇牙,小声向萧霁吐槽道:“啧,几年没见这娘娘腔越来越会装蒜了。”
明白着是等再这里来碰瓷的,还装什么装!
顾青篱话音方落,就在此时,只见一把飞刀直接擦着顾青篱颈边飞了来。对方出手猝不及防,幸而顾青篱功夫不错,连忙一个闪身避开。
“至于么,不过就是说了几句,就搞偷袭呀。”
顾青篱提一边躲,一边还不改嘴贱的毛病。
谁知还不等顾青篱庆幸之际,只见忽而几根牛毛似的针射向他。此时天色阴暗,那淬了毒的暗器细小根本不易察觉,若被暗器射中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只听得‘铛’的一声。
从马车内飞出了一只白玉茶盏,只接挡住了射向顾青篱的银针,顾青篱心有余悸,知道对方心狠手辣,不敢造次了。
而这里萧霁的那盏茶蓄着内力,不仅帮顾青篱挡下了暗器的袭击,而且还裹着呼啸的风声向那绯衣男子迎面袭击而来。
那男子忙接住茶盏,澄碧色的茶水洒了几滴在他如玉的手背上,面上依旧不慌不忙笑道:“多谢侯爷的茶。”
话音落下,只听见‘咔擦’一声,本就脆弱的茶盏在替顾青篱挡住了袭击、又在高手之间内力较量之际,根本就承受不住,直接四分五裂。
茶水洒在了男子华丽的衣袍上,而那原本噙着笑的男子,此时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淡了下来……
一旁的侍从知道男子喜欢洁净,连忙拿着帕子替他擦拭身上的茶水,谁知却被男子狠狠地一脚踢翻在地。
“滚开!”
男子原本姣好的面容露出一抹阴狠的神色,望着马车内的萧霁,放下狠话道:“萧霁你别嚣张,今日这盏茶本座改日一定会到侯府讨回来的。”
马车内,萧霁隔着车帘淡淡地望着马车外的男人,面色如旧,终于说了今日的第一句话:“让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