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到此为止吧

  到底是何人想查何俊被害真相?还有谁会对一个归隐田园的夫子感兴趣?除了在调查十年前洛贵妃一案之人外。

  据他所知,对当年之事感兴趣的除了萧莫尘,便是离歌,其他人恨不得此事尘封于土,绝不会想去翻出来。

  本阁主实在是想不出对这件事感兴趣的第三人来了。

  “送信之人可有何怪处吗?”无名把纸条折起来,放在鼻尖闻了下,漫不经心地问着。

  “并无什么异常之处,只不过,听声音,这送信之人应该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

  “哦?”

  他一直认为何俊是被周立南给灭了口,可是现在想想才发现他漏了一个关键点,当日有两拨不明身份的人马去了识丁村,说不定,何俊就是周立南除外的第二波人马给灭口的,至于为何灭口,肯定与当年之事有关。

  本来想将帖子驳回的无名,瞬间来了兴趣,不仅将帖子留下,还花了大量人手介入调查。

  “上等稀有的墨宝啊。”

  感觉如此熟悉。

  无名又拿起纸条闻了起来。

  夏末的雨水总是来势冲冲,且皆是瓢泼大雨,这场夏雨约下了半余月,而离歌,也整整也有半余月没见过萧莫尘。

  这段时间平静地像是回到了最初,她没有认识萧莫尘,而萧莫尘也仿佛没有出现在她生命里。

  无论暴雨有多猖狂,也终有雨过天晴的一日。

  时节虽已近夏末,大雨冲刷过的天空更加清明,高悬中天的太阳将大地烤得一片炽热,相府里开满了洁白的芍药,紫色的蔷薇,还有娉娉婷婷的粉色荷花。

  离歌托着脸,趴在窗边,看着明晃晃的日头下,成群的红蜻蜓在荷叶中款款起舞。

  一直以来她都不喜欢夏天,要么酷暑难熬,要么雨水成灾,可夏天偏偏就像王阿婆的袜子,又臭又长。

  原本就郁结于心的离歌,前两日得知顾叔的死讯,就更加郁郁寡欢了。

  故乡就近在咫尺,可那个不高不矮的山头,顾叔再也无法将其翻越。

  世间最残酷之事,不是从来没有得到过,而且想要的东西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永远也无法到达。

  萧莫尘与她而言,不也是如此吗?

  就在离歌发呆之际,有阵急促的脚步声赶来,靠近甬道的几只蜻蜓显然被惊住了,匆忙挥着翅膀飞到池中央。

  “小姐,宸王殿下出府了。”

  来人是小琴。

  这半余月都没出府,小琴原本黝黑干燥的皮肤,总算白嫩了点。

  明明眼睛亮地不止一个度,离歌还是要摆出一副事不关己,漠不关心的样子:“哦,他去哪了?”

  “天香楼。”

  “哦。”

  离歌伸伸懒腰,张着嘴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白皙的脸蛋有了些精神:“半个月都没出府,本小姐都快发霉生蛆了,出去晒晒太阳吧。”

  哼,萧莫尘不来找我,我就去找他,反正我脸皮厚,挥霍得起。

  朱雀街口。

  一辆华丽的马车停于天香楼门口,马车上挂着“宸”字的牌子,随风轻轻摇了几下又停住。

  晴好的天,阳光倾洒而下,地上清晰可见的马车倒影线条优美。

  离歌盯着马车看了好久,徘徊在东子胡同口。

  当她好不容易做下抉择,想要走进天香楼之时,小北从里头跑了出来了,离歌立马收住了脚,静静地保持着视线。

  萧莫尘今日穿着的冰蓝缎子衣袍,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梳着整齐的发髻,套着一个精致的白玉发冠,腰系玉带,手持象牙的折扇,一副偏偏贵公子的打扮,与离歌之前见到的,皆有所不同。

  可那眉眼仍旧是她惯看的风华,一举一动,都撩拨着她的心弦。

  半余月未见,离歌只觉得,他好像越发好看和越发迷人了点。

  突然,有一抹粉色身影一齐出现在离歌视线里。

  唐琳琅一身月白色的罗裙,外面披着淡粉色的披风,有些病容的鹅蛋脸冰肌莹彻,滑腻似酥,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如弱柳扶风般,她娇滴滴地将手搭在萧莫尘的手臂上,将半边身子都靠在他身上。

  萧莫尘依旧是冷若冰霜的样子,探不清他的情绪,只见他的手虚扶着唐琳琅,将她往马车边带。

  而小北早已将马扎放好,绕到一旁,将马车帘子撩起半角,等着他主子。

  自从认识了萧莫尘,离歌对自己越来越狠了,虽然心痛到忘了呼吸,却还是静静地看着对面两人相依相偎,气氛和谐。

  公子如玉,美人如珠。

  她心爱的男子总与另一个女子配一脸。

  天造地设,天作之合,这都是些什么糟糕的字眼?

  离歌被对面的景象灼伤了眼,红着眼睛,失魂落魄地扣着胡同长满青苔的墙壁,一下又一下。

  心如漂荡在大海中的浮木,起伏飘忽,又空空荡荡的,似乎有某种东西从指尖流泻,贴在了破旧脱落的墙砖上。

  离歌突然想唤小秋,收拾收拾打道回府,话到嘴边才想起,小秋没有同她一起出府。

  都说病来如山倒,离羽平时看着如此健壮硬朗的人,也能病上那么长时间,咳嗽总是反反复复,身子也忽冷忽热,太医也瞧不出什么名堂,都只是说可能是中了暑气。

  离歌想去看看离羽,结果连院子门都不给她进,说是怕过了病气给她,只有小秋在他身边忙进忙出,才半个月,她就像是累脱了一层皮。

  收回视线,离歌微闭眼,调整了下呼吸,轻轻叫唤了下小琴,结果没人应她。

  她挑眉,明明她声音也不是很小啊,竟然没人理他。

  离歌转身,原本站着她侍卫的位置,此刻正站着几个来势汹汹,眼神凶狠的黑衣人,而“琴棋书画”皆卧倒在地,不知死活。

  离歌惊恐地张大瞳孔,恐惧感铺天盖地而来,手脚极速冰冷,想喊救命,却是怎么也喊不出口,脖子就像是被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

  黑衣人像是逗猫狗一样,也不急着向她出手,只是冷笑着,一步步向她包围过来。

  她向后趔趄了两步,一只手撑着墙,稳住发软的身子,一只手突然指着胡同另一边,大声喊着:“萧莫尘!”

  黑衣人视线被转移,齐齐往后看了看,离歌抓住时机,转身就跑。

  可是,步子都没跨出两步,脖子一吃痛,身子直直倒了下去。

  出现在她最后视线里的画面是,萧莫尘温柔地扶着唐琳琅上了马车。

  若是萧莫尘出现在她方圆百里之内,无论哪个角落,她定能一眼看到他,就像是一种本能,能越过人山人海,精准地找到他的身影。

  可是她在他对面站了这么久,她都能将他看的到一清二楚,而他,一个眼神都不曾瞟过来。

  在视线完全黑了以后,离歌还仅存一丝意识,可她没有再做任何挣扎,心想着:萧莫尘,到此为止吧。

  九州灯火璀璨,阳光星河干净,原本在这人间所有的美好里,不论是活着还是死去,我总是最爱你。

  可是,也只能到这了。

  今夜没有月亮,倒是满天的好星,而金陵城万家灯火通明,就像天上倾下百斛明珠,一反往日的连绵沉寂,此夜则是人群躁动,狗吠声不止。

  几伙人堆坐在桥边的茶棚里。

  “今晚怎会有如此多的官兵?”

  “听说是相府小姐失踪了,这不是挨家挨户找着呢。”

  “哈,我当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呢,原来是这个,相府小姐失踪了不是好事吗?”

  “就是,人多行不义必自毙,平日里着相府小姐如此霸道嚣张,罔顾人命,如今报应来了。”

  “可不是嘛,来来来,哥几个,以茶代酒,碰几个庆祝庆祝。”

  “来来来。”

  “……”

  桥这头欢声笑语,而另一头则是气氛深重。

  “咳咳咳!”离羽用手绢捂着嘴巴激烈咳嗽起来。

  “相爷,您身子吹不了风,小秋求求您了,先回去歇着吧。”小秋早已急哭了出来,为离歌的失踪,也为离羽的病情。

  离羽屹然不动,藏好沾着血块的手帕,背着手,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灯火,可他眼里没有一丝光亮,平静地望着湖面,等着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