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对上目光之后,都愣住了。
这少年的面容……
阿雾几乎是下意识地将他一把甩开,不能自抑地尖叫了一声。
“师父……”
可是她将他的话堵回去,疾言厉色:“你到底是谁?”
对峙之时,一只带着灵力的纸鹤从半掩着的窗户里撞了进来。许是阿雾的声音太大,惊动了旁边两间屋子,铁慕情就在屋外院子里练剑,闻声走了过来,疑惑道:“阿雾屋子里怎么会有男人的声音?”
“别进来。”阿雾第一反应是喝止了铁慕情推门的动作。
而那纸鹤上带的信音此刻也递到了阿雾手里,居然是素尘寄过来的。
是说他见卫令宵体弱,年岁又太小,照料起来太过不便,遂给他吃了一种丹丸,身体烧退以后便能极速长成少年模样,于他是有利的。
阿雾看得手直颤抖。
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昨晚不说?
“丹丸……”令宵刚刚醒转,声音还沙哑着。昨日那丹丸明明他检查过了,没有什么大问题,可就目前来看,这个素尘实在藏了太多东西,他太不慎重,竟然着了道。
最重要的是,他的力量似乎都被封了起来。令宵垂着眼睛,看向自己的手,苍白,细瘦的人类少年的手,就连血鸦都召唤不出,什么都做不了。
阿雾好半天,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
他全身都是光的,该看的不该看的全看到了,实在有碍观瞻。
与此同时铁慕情还贴在门口喊:“阿雾,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她怎么好意思对外去说这件事,掌门嫡女房间里藏个大男人,哪怕她澄清事实,估计人们也只会从香.艳的视角去揣摩。
她飞快出去,同时将门迅速阖上。
铁慕情一脸八卦地想从门缝里张望,却什么都没瞧见,忍不住朝阿雾挤眉弄眼道:“你该不是把薛璟睡了吧?”
铁慕情虽然从外表上看不过十八九岁,但实际年龄已经接近三十,只不过是她到了金丹期,寿元增长,样貌也停留在了最年轻美好的时候。
她的直白吓了阿雾一跳。
“我没有……慕情姐,此事说来话长,你随我一起。”
阿雾带着慕情一路摸进赫连康的房间,路上两个人差不多是咬着耳朵讲明了这件事情。
慕情听完直锁眉头:“素尘仙君这件事做得实在不妥,先不说要与你知会一声,再者那种丹丸只怕药性太烈,用在那种小孩子的身上。”
阿雾低声附和:“是啊。”
她心思很乱,随手翻出了一件灰色袍子,折返回自己的门前,犹豫了好一会儿。
她见到令宵的长相,还是有点不适应,她怕自己又会迁怒。
“师父?”少年带着点不确定的腔调,轻轻喊了她一声。
他看样子也很震惊,似乎根本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回事,说到底还是素尘太自作主张了。
阿雾深呼吸了一口,推门进去,侧过面容不去看他,同时将衣服扔了过去:“穿上吧。”
她的语气里带了一开始才有的生涩和冷淡,令宵心中一凛,小心翼翼地询问:“我变成这样,师父不高兴么?”
“也不是。”阿雾摇摇头,不愿意坦率。
窸窸窣窣一阵套衣服的声响之后,少年轻哼一声,带着一点鼻音:“亵裤有点小了,勒得慌。”
阿雾起初没听懂,见他端裤子的动作,又见少年面上一丝不正常的红晕,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这……我上哪给你找……先忍忍罢!”
阿雾已经没办法将他完全当做一个小孩子来对待了,脸上的热度迟迟没有降下去,她的声音也带了分气急败坏。
少年安静了下去,慢慢穿好衣裳。
之所以还能这么淡定,除了阿雾在这里的缘故,还有他发现自己的力量并非流失,只是换了种途径而已。
被封去的,只是一部分魔灵,而他鲜少动用的神力,似乎因为魔灵的消失,更加精纯强大了起来。
他这段日子真是受够了素尘布在青崖山的结界了,有时候连呼吸都觉得沉重,可现在就像脱胎换骨了一样,觉得浑身轻松。
那是赫连康的一件旧衣裳,不怎么穿于人前,不过纱料柔软贴身。少年穿戴整齐,除了有点小之外,倒也疏疏朗朗,已经是个称得上俊美的男子了。
阿雾打量了他一眼,果然是与她记忆里并无二致的皮囊。
……这让她,实在难以叫人心生好感。
可毕竟与这孩子相处了这么久,是吧?即便伪装,他又能伪装多长时间呢?而且也没必要对着她作这么久的戏,她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图谋的地方。
少女疏离地微笑:“我总觉得,这样就不像你了,我还是喜欢小孩子。”
她自始至终没怎么看他,就连打量他穿着时,目光也没停留多久。
“走吧,我今日闲着,去找师叔,问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
转身时,手腕却被拉住。
不同于昨晚的冰冷和纤小,她现在的身量不及他肩膀,他的手亦能完整覆盖在她手上,掌心传递出来的是一种稳厚的微热。
“可是我迟早是要长大的。”他冷不丁道,也不知究竟是想表达什么。
可是阿雾讨厌他这般略显强硬的态度。
她将手抽回,显然愠怒了。
“之前蜀中卫府,有一幕僚,名叫君涯,你可知道他?”
“知道。”少年声音平静,“怎么了?”
“你没照过镜子么?你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是他忘了,一开始她就因为那张脸和卫令宵这个名字,口口声声嚷着他是魔头,现在一切重合起来,不能不令人生疑。
可她明明也没有确切的证据不是么?
“师父与他有什么仇怨?”少年目光幽微,他凝视着阿雾的面庞,不愿意放过她的一点点微动的表情。
果不其然,少女眸光半掩,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事情,嘴唇被齿列咬得发白。
“是。”竟也坦率地承认了,她抬起眼睛,上面粼粼罩了一层极浅的水光,“我真希望,你与我所想不同,会是个永远单纯善良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