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出了这么多,也该连本带利地讨要回来才是。

  素尘也是阅尽古籍才知道,那是一种罕见的神契,神明不同,契印也会不一样。

  自然,对于他到底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令宵始终抱着怀疑态度。

  对方面色凝重,只道“机缘”,其余不愿意多说。令宵当时就在他身边,眼里映着丹炉里跃动的火苗,缓慢道:“我大概知道你想做什么。”

  魔神的能力,是能窥伺内心。

  他从一开始便知,素尘修炼所走的,不是那么正派的路子。

  这白衣仙君面朝敞亮的火光,脸上无甚表情,声音微浅:“我想做什么,你往后自然会明白的,甚至你会知道,为了窥伺这天机,我所付出的代价。”

  ……

  令宵吞下的,是培本固元的丹丸。

  这具身体有娘胎里带来的不足之症,当初就有郎中断言,难以活过二十。

  令宵既然夺了舍,该受的罪也只能受着,只不过他惯于忍耐,有一点不舒服也只会扛着,尤其是在用了少年形态的身体之后,通常来说,都会发烧那么一两日。

  素尘将手探在他额头上时,令宵还一把拍开,恶声恶气道:“反正也不会死。”

  不过,丹药还是乖乖服下去了。

  毕竟他那个师父似乎就挺嫌弃他孱弱的样子,虽然会有点偏袒照顾,但他还是忍不住想,自己应该快些长高,长大一点,这样站在她身边时,能够显得不那么突兀。

  可是卫令宵的身体似乎发育得过于缓慢了,长成阿雾一般高,似乎还得要七八年。

  这么点时间,对魔神漫长的生命来说来说不过须臾。可是他现在居然等得有点焦躁。

  ……

  阿雾坐了一会儿,听得几乎比那三人还要认真。

  原以为自己不过是来蹭个课的,却没想到素尘居然点到了她的名字:“阿雾,你说一说,今日午后那场,你输在何处。”

  她思忖了半晌,据实以答:“弟子修为不比他深厚。”

  素尘叹息:“非也,那人不过虚高你一级,内力并不深厚,而且破绽很多,你若能及时发现,是有机会赢的。”

  其实说到底,她只是实战经验不足。

  素尘长袖微微一扫,便凭空出现了一幅画面,正好是阿雾午后的那场,现在复盘再看,对方的确没有想象地那么强,譬如结印施法时间都挺长的,这中间阿雾有的是机会。不过那个人很狡猾,当时催动真气造成气流涌动,给人以大招蓄力的威压感,阿雾就是因为当时犹豫了,所以才被打伤。

  果然,素尘师叔懂得真得很多,似乎各门派都像是有涉猎似的,连他们的功法特点也都清楚。

  薛璟出来之前,几次感激他。

  “婚期打算定在何时?”素尘状若无意,轻声问了这么一句。

  阿雾听到了这话,脸刷得一下红了。

  其实赫连康已经帮他们看好了日子,下个月初九定亲,到时候按照修仙界的习俗,男女双方交换庚帖,且需焚香斋戒七日之后,去到姻缘仙的府邸绑上红线,到这时才算正式结成道侣。

  修仙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是由当年掌管姻缘的神明定下的,红线源源不断,至今仍在汲取着神力,绑上红线之后,两个人的情丝命格也会牢牢交缠在一起,变成重要的羁绊,甚至就算是两个毫不相干的人,据说在红线的牵引下,也会慢慢爱上对方。

  这确实是个避免滥情的好办法,但是却总给人一种被束缚的感觉。自然,对策有的是,很多人就故意忽视了这一古老流程,是以姻缘仙府邸如今可谓是门可罗雀的程度。

  当然,红线也不是解不掉,却是需要削掉半条情根为代价。所以说,因缘际会这种东西既促成了许多佳偶,又让很多人成为江湖路远再不相见的怨侣,甚至是,失去了爱人的能力。

  一开始,就连赫连康也没有提议去结红线,他作为父亲,存着点私心,未来的日子还很长,谁能料定双方没有变心的一天?还是好聚好散,万事留一线。

  然而薛璟很坚定这件事。一方面他本就是从坤灵仙族出身,习俗便是如此;另外一方面,他也承诺,会尽其所能珍爱阿雾,绝不叫她委屈伤心。

  可阿雾还很懵懂。

  赫连康语重心长地向她阐明利弊,她却歪头思索道:“如果姻缘神的红线真能让男女互相钟情的话,那为什么还会有人特意去解开?这不是自相矛盾么?”

  赫连康被她幼稚的言论逗笑:“这世上,光有爱是不够的……有时候只是没有办法在一起了而已,分开才能让双方好过一点。”

  “我不明白。”阿雾还是摇头,眼里的光芒坚定纯粹,“我若爱一个人,就算排除万难,也会始终陪着他,进退荣辱,一起承担,他如果是真正爱我,也应当如此。”

  ……

  阿雾看待感情很纯粹。

  她也不排斥绑定宿命,她觉得夫妻应该如此,对彼此毫无保留忠贞不渝,没有讨价还价计较谁爱多爱少的问题。

  “我还没见过姻缘仙的府邸是什么样子,听说里面有巨大的月桂树,花儿永不凋谢,拿花蕊酿出的酒是一绝。”其实这些设定是涂山雾从那些稀奇古怪的话本里读来的,她好奇地想去证实。

  “确实有月桂树,只不过酿酒一般。”素尘微微抿唇,像个寻常长辈那样,面对长大了的徒侄,表情也柔和了几分。

  “过不久也是要嫁人的姑娘了,却总觉得你好像还没长大似的。”

  ……

  夜间凉风习习,他们的对话也一个字一个字尽数落在令宵耳朵里。

  他面色阴鸷,孤零零站在黑暗里。

  即将要成婚的二人,面对彼此,确实有几分相互信任亲密无间之感。

  “姻缘神么?”他喃喃。

  又是一重神契,能够将两个人牢牢束缚在一起。神并非完美,多多少少也有执念,姻缘神爱美满,恨凉薄,已经是颇偏激的程度。

  不过,令宵乐意如此。

  他是为了谁才留在这里?付出了这么多,也该连本带利地讨要回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