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淡漠清俊的仙君,额上堕仙的印记若隐若现

  船在海面上泊了一夜。

  朝阳初升,晨雾渐渐散去,青崖山同行的弟子们才又张开风帆,继续向着目的地航行。

  阿雾还在睡着,呼吸十分匀净,一夜的时间,她显然已经调节好了,以至于醒来的时候,看到围在她床榻边的赫连康和薛璟,还有些疑惑。

  她睡懵了,还以为昨日不过是一场梦里的奇遇。

  直到她感应到自己身体里的内丹,一时有些愣怔地睁大眼睛,反应过来之后,更是欢喜得不行。

  要知道,有些高阶一点的术法,都有修为上的局限,现在她又有事情可做了,立刻便麻利地起身梳洗,调息休憩,看看自己究竟到了哪种境界。

  “你身体真得没事了么?”薛璟忧心忡忡。虽然每个人体质不一样,但阿雾确实恢复得太快了,就连昨日的奇遇,也是处处透着蹊跷。

  阿雾笑笑:“没事,师兄,我好着呢。”

  说话间,还有一只青羽的鸟儿飞了进来,落在她肩上,黑黑的圆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阿雾缓缓抬手,唯恐惊扰,可这只鸟儿一点儿也不害怕,阿雾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它脑袋,不由地傻笑。

  “气运亨通之人,万灵都忍不住亲近。”铁慕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在门口,闲闲抬眼打量着阿雾,犽犽也探头探脑,关切询问。

  “阿雾姐姐,你好些了么?”

  “我没事。”阿雾说话间,那鸟儿又扑簌簌飞了出去,注意力稍稍转移到旁人身上时,她才觉察出铁慕情的不悦。

  其实昨夜,铁慕情就和赫连康一样,也在奋力去捕捞银花鳍,但却是一场空。它们都是奔着阿雾去的,如同命运慷慨的馈赠,而铁慕情刚输了比赛,虽然她表面洒脱,可终归有点不甘心。

  薛璟比她小,但却出身仙族,情有可原,那么阿雾呢?她才多大,不过十七,对修炼并不上心,灵根也并不深厚,怎么就陡然翻了身,死死地压她一头呢?

  阿雾却完全不知道铁慕情心里的想法,只是看对方的样子,有些识相地噤声。

  铁慕情就是心里些许不平衡而已,也没说别的,半晌后一个人默默出去了。

  阿雾这才发现,哪怕是她所认为的朋友,或许也不一定是能见得她好的……不过,她也不想说什么,否则便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多少有些不知分寸了。

  原本内心高涨的欣喜,此刻总算被浇灭了一点。

  ……

  如薛璟所说,不多时便到了姻缘仙舍所在岛屿。岛上一片雾气缭绕,但是看得出来绿意葱茏,外界鲜少涉足。

  阿雾披上红纱,刚上岛屿,便听见另一侧传来吹吹打打的喜乐之声,那声音阿雾觉得莫名熟悉,似在哪里听过,可又半天想不起来,她不由得上心,灵视一开,透过层层叠叠的密林与雾瘴,看到了另一队上岛而来的成亲队伍。

  银发蓝衣的青年牵着一只白象,象背上驮着同样穿着蓝衣的青年女子,女子戴着华丽发冠,白纱覆面,时不时低头和前面的青年说话,她的头发,是耀眼的红,在阳光下格外醒目。

  而簇拥着他们的吹打乐器的,则是一群用后足站立的狐狸,各个都有蓬松亮丽的毛发,高高束起的尾巴尖上悬着青铜铃铛……

  微风吹过,长长的狐狸队伍泠泠作响。

  阿雾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她的父君和母后,未来的涂山帝君帝后,此刻都还只是王储,眼睛里也没有岁月的痕迹,在和风暖阳里,仅仅一个对视,就十分温柔。

  她惊得好半天发不出任何声音,也忘了自己该要如何做,只久久凝望,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她的思念快要溃不成军,理智却一再警醒她,想要平息那股感情。

  “不巧,竟还有涂山的狐仙来此结缘,看样子是他们先来的,我们还得往后等等。”赫连康抬手,他一个凡间修仙门派掌门,是凑不到涂山仙族跟前的,正好,也让队伍在此休整一下。

  薛璟注意到阿雾明显红了的眼睛,柔声问道:“怎么了?”

  她在极力压抑着,眼泪又快要漫出来。唯有相见不相亲,说实话有些残忍,但是想到他们还好端端地活着,处在人生中最幸福的阶段,好似又在无形当中给了她力量。

  她破涕为笑,脸颊上红红的,哽咽道:“没事,师兄。就是想到了要成亲了,有些感慨罢了。”

  她的哭腔轻轻的,风一吹就散。

  可是密林另一处的令宵却真真切切听见,他问起身边银发雪衣的青年:“她是不是不愿意?”

  素尘冷静地瞥了他一眼:“你想多了。”

  他们其实一直都在跟着阿雾一行人,只是做得比较隐蔽。令宵自始至终可没想过放弃,素尘自然也没打算阻止,他更像是来看热闹,顺带防着令宵将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

  令宵不明白,他更希望是自己心里的那个答案。

  “对了,你有没有注意到,那个坐在白象上的女人。”素尘的注意力此刻根本不在阿雾身上,他看了一会儿,带有几分意味深长地对令宵道,“她和阿雾长得有点像。”

  ……

  只是像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令宵没放在心上,素尘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话锋一转:“你打算何时取回你的魔灵?”

  令宵一怔,半晌,声音冷了下去:“若我强取,你待如何?”

  “不如何。”素尘难得地露出颇长久的微笑,只是眼里寒浸浸的,透不进什么光芒,他缓缓道,“要知道,如今的六界,当真糟糕透了,即便被业火毁去,也不算太可惜。”

  令宵静默了下去,半晌,才道:“原来仙君,也不全是悲天悯人。”

  “悲天悯人那是神性,我又不是神。”素尘微微抬起下颌,眼睛正对着明晃晃的阳光,那么温暖美好的东西,看久了,也会有灼目之感。

  令宵看了他许久。

  表面淡漠清俊的仙君,额上堕仙的印记若隐若现,他的心里被一团黑雾盘踞,张牙舞爪,凶猛异常……可是透露出的,满是彷徨和愤怒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