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子涵见到曲氏时,发现曲氏比先前有精神的多,简直可以称得上容光焕发了。等处理完当日的家务事,二人一同走到花园聊天。
汪子涵抿嘴一笑,对曲氏说:“世孙妃这段时间精神焕发,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呀?”
曲氏白了她一眼,面上却不掩其开心:“婶婶明知故问——”
她拉长了语调,语气娇俏,整个人都像年轻了十岁一样。
子涵故意打了个冷战,掉了一地鸡皮疙瘩的样子,引的曲氏伸拳来打,子涵侧身躲开,二人追打了几下,最后以曲氏的拳头在子涵肩上敲了两下做为结束。
两人一起大笑开来。
周围的侍女们不明白两位主子在打什么哑谜,但主子们开心,她们也就跟着开心了。
子涵艳羡的道:“昨日我在雍王府参加赏花会,好多人都提到了我们的燕然居士,称她诗词华美,才气纵横,可把我羡慕坏了!”
燕然居士便是曲氏的笔名。
前段时间曲氏听从子涵的建议,将她与赵燝二人成婚后所写的诗词整理出来,配以情景小故事之类文字,装订成册后,在京中出版了。
一开始不过是在小范围内流传,最近却在京城贵族圈里人尽皆知了。
但大家对这本诗集褒贬不一,有人说燕然居士文风绮丽,诗词上的造诣比其夫郎更加深厚;也有人称燕然居士文字婉约,有些小家子气,不如其夫郎大气磅礴,尤其是咏景的诗词更是对比鲜明。众人对诗词匹配的小故事倒是异口同声:文笔优美,描述了夫妻间浓情蜜意,词句诙谐,却叫人欲罢不能。
大家都认为这对夫妇各有所长,却珠联璧合,便是传说中的神仙眷侣也不过如此了。
前天这个消息终于传到了平王世孙赵燝的耳中,今日看曲氏的面色,便知道她已得偿所愿了。
汪子涵只希望他们能够和好的更久一点,曲氏的美梦能做得更长一点:他们夫妻之间已经插了那么多个人了,哪里还能回到从前?只不过是痴人做梦罢了!
现在曲氏这样高兴的时刻,她便不要再泼冷水了吧!她原本也只是想转移曲氏的注意力,有点别的事情可以消耗她的精力,叫她不要总是胡思乱想。更何况她的诗书有了名气后,也算事业有成了吧?以后只管窜掇曲氏多去搞她的事业就好,说不定她未来便是大梁朝的李清照呢!
汪子涵又开始了如同原先去边关以前那样每日学习的生活,就好像日光没有流转,还停留在四年前一般。
但有些事情到底还是有了变化。
四月底的一天,平王妃将她娘家侄女儿齐幼娘接进了府,说是这孩子今年运道不好,需要“躲五”,便去她姑姑家来过五月。
齐幼娘是齐家这一辈最小的小娘子了,年方十三。虽是庶女,但一直养在嫡母跟前,与嫡女也没甚区别了。他们家哥哥、侄子等男孩子比较多,女孩子除了她都已经嫁了出去,所以她在家中备受宠爱,养成了天真烂漫的性格。
她来到平王府后与汪子涵一见如故,最喜欢黏着汪子涵,天天在她身后喊着“表嫂,表嫂”的,子涵每日上午旁观曲氏处理家事,她要跟着;下午在自家书房里设计图纸,她要陪着;晚上吃饭她也要拉着子涵,与她一起同平王妃一起用晚膳;晚膳后还要亲自送子涵回到自己的院子——恨不得上厕所都要一起了。
子涵想要拒绝,但这孩子实在是太可爱了,那双纯真的大眼睛望着你,拒绝的话如何也说不出口,大概她也到了母爱泛滥的年纪了吧!
这孩子对她的亲表哥赵瑜却很抗拒,每日都是等赵瑜出门上值后才会来汪子涵的院子;晚上若是赵瑜回来了,她便不送汪子涵回房;即便两人真的撞上了,她也是除了行礼,绝没有二话。
汪子涵本来对这孩子满是防备,毕竟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但这孩子太过可爱,让人如何也防备不起来。
平王妃应该不至于让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做妾吧?
整个五月,她都被这个孩子缠着。赵瑜端午难得有了一日休沐,想要携子涵一起参观赛龙舟,都被这个孩子给破坏掉了——她要子涵陪她和其他女眷们一起观看。毕竟是客人,子涵只好让赵瑜等在外面。
一直等到赛龙舟都开始了,观景棚里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河上的比赛,兴奋的为自己下注的参赛队伍加油鼓劲,汪子涵才找到机会偷偷溜出了观景棚。
她与赵瑜在观景区外围会合后还心有余悸。
“你那表妹眼睛可真利,我早先就想出来了,但被她给发现了又给抓住了,你等急了吧?”
她上前挽住赵瑜的胳膊,顺手抽出帕子给赵瑜擦了擦额上的汗水。
五月的天,还是这么炎热。
赵瑜从她手中接过帕子,自己胡乱呼噜了两下,就塞进了怀里。他一个大男人,流点汗怕什么?他自己不怕热,却从一旁拿过一把遮阳伞撑开来为子涵挡住烈日。
“你看你,出来怎么不让人给你遮把伞?脸都晒红了!幸亏我早有准备!”
赵瑜抬头对着汪子涵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子涵也对他回以一笑,二人浓情蜜意,更胜从前。
为了防止齐幼娘转头看不到汪子涵,又叫人来找,他们两个共撑着一把伞,往远处去了。
两人沿着汴河一直往上游行去。
“今年一开春雨水就少,听说汴河的水位比往年要低了一大截,这次的龙舟会差点就没开起来。”
子涵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随口与赵瑜说道,她也是听棚里几个女眷闲聊才知道的。
“今年怕是要有干旱了!”
子涵有些吃惊:汴河水位虽有下降,但也不到干旱的程度吧?
赵瑜面色有些沉重,“近日户部下属有报,京畿多个州府今年开春以来一直都未曾下雨,多地已有干旱的苗头。往北几个府县也是一样,我有在燕云的同僚来信,西北方向今年的干旱尤其严重。”
他心中担忧,去年冬天他们刚才拿下燕云,让大梁朝的国土重归完整,现在才第二年,西北就干旱,怕又有人不会安分了。
他的忧郁果然没有错。
初六的早朝上,便有官员上书今年西北多地无雨,已有大旱苗头,建议皇帝尽快安排人手准备抗旱。
又有钦天监官员上奏,近日有天象金星凌日——太白经天,主本年多灾多难,西北的干旱只怕才是一切灾祸之始。
朝中哗然。
朝臣们都有些惊慌,上一次太白经天还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那一次之后,我朝便失了燕云十六州,多地有地动与洪水,百姓苦不堪言。
明明这一次是收回了燕云十六州,对我朝来说是天大的喜事,为何还有太白经天?难不成咱们不该夺回燕云?
朝臣中便有人这样出言。
立刻有人将此人辩驳了回去,但很快那样的话就多了起来,朝堂上吵成了一团。
赵泽站在朝臣之中,首位之后,他一言不发,任凭身后的朝臣们吵翻了天。
他从边关凯旋回京,英宗皇帝对这个儿子面上极为欢喜,给他在南边另赐了大片的封地与人口,都是繁华之地,每年光南边封地上的收入便可让整个雍王府过着丰裕的日子还有余钱可以挥霍。
几个兄弟嫉妒的眼都红了,老三的封地本就是他们这几个已成年的皇子们中最大的一个,虽然比较贫瘠,但架不住它大呀!现在又加上了南边,皇帝老子太过偏心啦!
他们却没想过,雍王回京后便上交了兵权,从工部领了个闲职,偶尔去衙门里晃晃,大多时间便赋闲在家。从手握兵权,拥军几十万的实权王爷变成了如今坐困京城的工部侍郎,谁心里能够甘愿?
但赵泽不得不接受了这个安排,他毕竟是英宗皇帝的亲生儿子,他亲娘皇后娘娘还在,胞兄太子殿下也是处境艰难,故而他回京后不敢轻举妄动,连与姐姐汪子涵见面都不敢,生怕将皇帝与政敌们的目光引到了她的身上,只能托雍王妃照拂于她。
如今这些人又开始针对他了,也不知又想出了什么诡计。
朝堂中的喧闹声持续了很久,一直到英宗皇帝终于有了决断,调派大臣前往西北负责开凿沟渠,兴修水利。
这个人选,朝臣们一致选择了雍王殿下:赵泽正好是工部侍郎,开沟凿渠本就是他份内之事;雍王殿下足智多谋,手下人才辈出,连燕云十六州都在他的筹谋下夺了回来,往西北负责水利抗旱,必然也能手到擒来,西北的百姓们会感激他的。
然后也不等太子殿下与雍王反对,英宗皇帝便拍板定下了这个决定,很快圣旨便宣到了雍王府。
汪子涵听说这件事时,已经到了下午。她简直不敢相信大梁朝君臣都是什么脑子,叫一个攻城略地的武将去修渠!
怕不是脑子里都装了奥利给吧!
这些人为了争权夺利,真是完全不把老百姓们的困苦放在眼中。
然而圣旨已下,雍王赵泽已经开始收拾行装,前往西北准备抗旱工作了。
那日晚间,待赵瑜下职之后,便陪伴着汪子涵乔装去了雍王府。
雍王赵泽与赵瑜在边境时是上司与下属的关系,等回了京城却变成了文臣与武将。本朝文臣与武将互相勾结是大忌,他们也不敢光明正大的互相拜访。
子涵过去时,赵泽早已等在了书房。
“殿下,你去了西北可知道怎么抗旱修渠?工部可有人手对此有专长?”
赵泽苦笑一声,他在工部便是混日子去的,连个脸熟的人都没有,更不要说了解他们的专长了。他自己对这个也是一窍不通,这大梁朝的君臣可真是高看他了。
子涵见他表情便知道实情,但在抗旱一事上她也一筹莫展。前世今生,她对这事只在电视新闻上有过了解,完全没有实地印象。
好在很快太子便偷偷来了雍王府,与众人一同商量。他为赵泽安排了一些人手,都是工部水部的老手了,他已将人安插进前往西北的队伍里,且应承稍后还会遍寻能人,送往西北,帮助赵泽新修水利。
太子与雍王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对雍王的安危,他比谁都要紧张:若这次雍王办差失利,朝堂上的损失不算,便是在民间的名声也会大损。
但事实上,雍王在燕云西北地区根本就没有一个好名声,他在西北“魔鬼王”的赫赫大名,依然广为流传。由他去西北兴修水利,必然是事倍功半。但朝中上下仿佛都看不见一样,依然要求半月雍王赶赴西北,不得有误。
汪子涵心中焦急,却也想不到任何办法能够帮助弟弟。太子的人与赵泽和赵瑜在一边商量去往西北后的各项事宜,汪子涵便坐到书桌前,执起笔,将她目前能想得起来的有关治水方策写了下来。
然而她并非此行专业人员,脑子里思前想后,只不过就是打井、水车等几个词,连具体的印象都没有,如何打井,在什么地方打,打多深,她一窍不通;还有水车,小的时候老家是有一辆水车,但它存在的时候自己实在太小了,都没上去玩过,印象实在太过单薄。长大以后,水车在她的印象里跟荷兰的风车一样,只在影视作品或图片上看见了。她对水车的构造也说不出个一二来。
汪子涵烦躁的将纸揉成一团,扔到一旁,她接着考虑自己所拥有的人脉优势,想要看看自己可认识什么对水利有专长的人选。
但她出生武勋人家,嫁人前与人极少接触,嫁人后又跟着赵瑜,她认识的人赵瑜都认识,赵瑜都没提出来什么合适的人选,更不要说自己了。
她苦思良久,最后想起了一个人选——武安侯嫡长子张博。
张博是他祖父老建宁侯的徒弟,当年老人家还健在时,想把子涵许配给他,但被子涵拒绝了。他后来参了军,进了定北军中,正是雍王麾下。但等子涵也去了边关时,他已经从军中退伍了:他身为武安侯嫡长子,有武安侯的爵位在身,参军只不过是他一直以来的理想,现在他已经证明自己的能力了,他家人便不放心他依然在边关与敌人搏命对决,想办法让英宗皇帝将他召了回来。皇命难违,他只好回了京城。
张博回京后的动向子涵也不太清楚,隐约记得说是他家里给他谋了个工部的缺,据说他也做得风生水起,是个很有能力的人。
也不知道若是找上他,能不能给自己介绍几个能手?
想到这里子涵站起身来,来到正讨论的热火朝天的三人面前,对赵泽问道:
“殿下,你可认得张博,就是武安侯府嫡长子,这个人他现在在什么职位?”
正在讨论的三个人都停了口,一起往汪子涵望了过来。
“他是工部右侍郎,娘子认识这个人?”
赵泽他们都有些惊奇,赵瑜首先问她。
“他曾在定北军中参军,但这个人一向中立,从不插手皇子党争,这次本王被派往西北,他便与工部尚书坐镇京城。他不会帮我们的。”
赵泽望着子涵断言道,他的语气中有些歉意,因为自己的事,姐姐也一直在为他担心,为他筹谋。
子涵听到他的话却松了一口气,张博有能力、官位高就更好啦!
“他是我祖父建宁侯的得意弟子,祖父逝世前,曾将我托付给他……”话说到这里,子涵的目光不由转向了赵瑜,想到自己与张博差点就成了未婚夫妻,她便有些心虚。
不过现在自己早已经是赵瑜的娘子,与这张博没有半点关系,婚后两人也没怎么联系过,婚事的事当初也是祖父私下对自己和张博说的,外人哪里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