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漫紧跟在孟依后面,看到江宁也大概明白怎么回事,提醒她:“九点开始,你注意点时间。”随后便走了。
孟依在他身边轻轻坐下,拿手轻轻触碰他的鼻梁,鼻梁又直又挺。
那么翘挺的鼻梁,跟他这身硬骨头一样。
可他这么硬的骨头,却一次次的向孟依低头。
江宁本就睡的不舒服,沙发旁边陷下去一块他立刻就醒了,睁开眼睛往这边看,结果看到孟依动容的脸。
江宁伸出手轻轻握住触碰在他脸上的手,孟依感觉到一只冰凉的手慢慢把她的手团在手心里。
彻夜坐在这里,肯定很冷。
他怎么跟个傻子一样。
“昨天来这里的时候太晚了,怕打扰你睡觉。”他捏着她手,笑着说:“几点比赛开始?”
他的态度,好像对昨天蜷在这里一夜,一点都不在乎,然后轻而易举的把这件事跳过去。
孟依眨了眨眼睛,克制着眼睛的湿润:“九点。”
男人果真火力大,没一会儿,两人手的温度趋于一样。
江宁拉她起来:“一块去吃饭。”说完他打了个喷嚏。
声音很哑,鼻音也很重。
“你感冒了。”孟依扯着他胳膊:“你先上去休息一会。”
“没感冒,我就是刚起来有点冷。”江宁抖抖身子,拉着她往外走。
早餐点了两份饭,两人坐在一张桌子的两方,江宁端着一份豆腐脑在她面前,问:“吃甜的还是咸的?”
“甜的。”孟依说。
他放了一勺糖在里面,接下来又跟早餐店的人说:“一半咸汤一半豆腐脑。”
孟依看着他端上来的另一份豆腐脑,一半白一半鲜嫩的汤,他拿着勺子搅了搅,孟依皱着眉头看。
感应到孟依的目光,江宁抬起头:“怎么了?”
她艰难地摇摇头,可脸上的表情已经出卖了自己。
一看就是甜党,爱喝甜党的人一般都会觉得咸党有点重口味。
可是豆腐煲配上咸汤真的很好吃。
江宁盛了一勺子放到她面前:“尝一口。”
孟依义正严辞的拒绝:“不要。”
江宁皱着眉,命令道:“快点!”
你看这人,烦死了。
不会哄哄嘛?
都不会说一些好听点的话,比如:吃一口,真的很好吃,你会爱上它。
结果他直接命令你。
过分。
差评!
哼!
只会霸道,一点都不体贴。
电视剧里都是骗人的。
孟依乖乖张口,满脸不情愿,江宁动作轻缓,把勺子放她嘴里:“小心烫。”
入口好奇怪的感觉。本来豆腐脑就是入口即化,又配上咸咸的汤,口感好奇怪,但…一点都不难喝。
江宁抽出纸巾擦她嘴角:“嘴怎么那么小,喝个汤还流出来。”
孟依觉得刚刚的样子肯定不好看,不自觉舔舔嘴唇,粉红的舌尖对上嫣色小唇,皱着眉说:“是你喂我太多了。”
江宁心口发紧,纸巾塞进她手里,闷声道:“你自己擦。”
真是会勾引人。
转而低着头开始吃饭,不理孟依了。
孟依接过纸巾,擦擦嘴角,不禁想这人是个精分变态。
她理所当然地说:“把你那个给我,我要吃你的。”
咸的确实很好吃。
江宁笑笑,把咸的端给她,又把她那份甜的端过来。
孟依平静的说:“你要是不喜欢吃甜的,就再换一份。”
江宁吃了一口:“没事,这个就行,我不挑食。”
哇,那些帖子上说的果真是真的,男的永远都是吃女朋友不爱吃的那些东西,或者就是把女朋友碗里剩下的饭吃完。
就连江宁这种小霸王也不例外。
她想到这儿,开心的笑了笑。
江宁:“怎么了?”
她收回神,想起刚刚已经把她和江宁归类成了男女朋友,赶紧摇头低头吃饭,生怕他看出来。
孟依配着油条吃,这边北方不似南方活的那么精致,油条整跟上,南方都会拿剪刀剪成一小块块弄成一盘端上来。
孟依直接拿起油条,放进咸汤里泡着吃,看着江宁也吃的认真,跟他解释:“我跟陈漫一起是意外,我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个比赛是他们家主办的。”
江宁抬起头,眼神清离,把灌汤包放进醋和辣椒里搅了搅,放进她碗里,问:“跟我解释干嘛?”
孟依也不知道干嘛解释,这不是想着他昨天生气了嘛。
“我想要的不是解释。”江宁狭长的眸子盯着她,想要说的话很多,但最后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神里充满了认真和信任:“这一切可以避免,我只想当你第一个想到的人。”
他信任她,也没真的生气,昨天来到这里已经凌晨,想到孟依在睡觉就没有打扰。可江宁从来没有怀疑过她,怀疑她跟陈漫有什么。
虽然没有怀疑,也会有失落,失落她做什么事永远都想着是自己解决,他明白,他在她心里,也不是依靠。
可江宁,想做她的依靠。
“可这真的是一件小事。”孟依低头掰着油条,顿了顿嗓子,也觉得有些郁闷:“我以后要所有的事都跟你说吗?”
她不习惯,把所有的事都讲给别人听。
这很正常啊,总不能说一个人要毫无保留的对另外一个人吧,孟依不相信有这样的人。
不是说防着谁,就是当你习惯了世界只有你一个的时候,会吝啬去付出,又或者说,不知道怎么付出,但这个时候你的世界里突然闯入了一个人,你想跟他去接近,但又不知道,怎么去接近。
从一开始,孟依就像掐掉了‘诉说’这根筋一样。就算是跟自己的好朋友时思子还有靳言安,也不会说那么多,靳言安和时思子给她更多的,是陪伴。
他放下勺子,说了一句孟依这辈子都忘不了的话,他说:“在我眼里,你的事从来都不是小事。”
少年的声音像是一块块砖,慢慢铺满她的心里。
比赛全封闭式,江宁送孟依到了会场便被拦下了。
孟依嘱咐着他找个地方休息,江宁也确实很累,头发睡的软趴趴的,跟她说:“好。”
“那你也要答应我,”孟依说:“以后不可以偷偷等我,来找我一定要跟我说。”不要怕耽误我休息,或者影响我,不管风雨,我都会去迎接你。
江宁温声笑着:“好。”
可谁能想到,最后的两人,谁都没做到。
~
孟依后台候场,在经过一个多小时等待之后,终于到了孟依上场,她小步走上台,向评委们鞠了一躬,礼貌道:“各位评委老师们好,我是18号选手孟依,今天我要弹奏的是柴可夫斯基的《六月船歌》。”
说完便走向钢琴,闭上眼睛,手放在琴键上,开始心无旁骛的弹奏。
此时的江宁正站在会场二楼的栏杆处,看着他心爱的姑娘正如一个真正的公主一般,一条白色的棉质连衣裙把她的一掌细腰显露出来,皮肤细腻,眼睫似有似无的眨着,手指飞扬,嘴角泛起轻轻的弧度,表情似乎在真正的享受着。
像个纯洁的公主。
她永远不会知道,台上的她让他有多动心。
孟依闭上眼睛,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爸爸妈妈疼爱她的画面,那个时候每天放学爸爸孟淮远都会去接,放学后她跟哥哥闹架,何湘南就会不由分说的责怪孟遇,说:“别跟你妹妹闹。”
还会让她弹钢琴。
脑中幸福的画面一晃到了八岁,一切都不一样了。
因为有了弟弟。
父母无心再顾及她,她每次高兴的回到家,何湘南就说她声音太大,吵到孟随睡觉,慢慢的就开始责怪她不懂事。
有次孟依参加市里的演讲大赛,那次是靳言安没参加,她拿到第一名,兴冲冲的拿着奖状回家,当时何湘南正在哄孟随吃饭,孟随当时三四岁,吃饭正处于不专心的年纪。
孟依记得那天,何湘南把筷子放到碗上,声音磕的特别响,声音严厉:“你弟弟在吃饭。”
孟依低着头慢慢的把奖状卷起来,孟随看到后,非要看孟依手里的奖状,无心吃饭,何湘南生气:“以后吃饭的时候不要拿这些东西吸引你弟弟注意。”
哦。
孟依点点头,整个肩膀都有点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一小步一小步走回到自己房间。
房间里,孟依摊开自己的奖状,上面写着,孟依第一名,不知不觉,一颗颗眼泪砸到了奖状上。
自己书柜上,各式各样的奖状和奖品摆着,那时拿奖总是充满欣喜,欣喜不止她,还有何湘南。
可现在,欣喜的只有她了,一切也就没意义了。
所以爱会消失的。
这是她第一次把奖状直接塞进了抽屉里,从此以后,无论拿到什么奖,再也没跟何湘南说过,也再也没摆出来过,现在抽屉里已经放了厚厚的一摞奖状。
渐渐的,孟依不爱回家,每天偷偷在外面练琴,要不就是在时思子或者靳言安家里学习学到很晚,回家就洗脸睡觉的那种。
其实靳言安和时思子他们心里都是清楚的吧,只不过从来没提过,靳言安的好兄弟周航远他们家在北清开着酒吧,靳言安第一次带她和时思子去玩的时候,孟依在舞池中央跳舞跳疯了,像是不会停下来一样。
那也是她第一次碰酒,身边有靳言安还有陆行止周航远这群平时靠得住的男生,更何况整个酒吧场子都是周航远的,她倒也不怕会出什么事。
那天孟依喝了很多很多,不会喝酒的人喝了她这辈子最多的一次,最后靳言安背着她,后面跟着时思子,喝醉的人总是比平时更容易显示脆弱,孟依靠在靳言安背上哭着说:“狮子,言安,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就是认识了你们俩,我们一辈子都做好朋友行不行?”
她说:“我不想回家,我想跟你们待在一起。”
时思子牵着她手,看了一眼靳言安,说:“我们永远都会在一起。”
她从不讨厌孟随的出现,因为那也是她最爱的亲人,她最疼爱的弟弟,可是父母却不能做到一碗水端平,在关键时刻,保全弟弟舍弃自己。
孟依手下仍旧在弹奏着,六月船歌,碧波荡漾,心驰神往。
孟依不知不觉流下眼泪,慢慢弹奏着。
这首乐曲都是来自内心的忧郁和渴望。
音乐最美的地方就是你不用多说,它已经替你表达。
弹奏完,孟依脸庞被泪水打湿,全场的评委扬起掌声,她发自内心的向评委们鞠躬,这一刻突然觉得,结果不是那么重要了。
重点是,她踏出了这一步。
到了后台,孟依擦擦眼泪,套上外套出场,看到江宁站在外面,一个背影挺直的站在那里,指尖还夹着烟,江宁很无聊,一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不知是不是心有灵犀,江宁瞬间抬头,对上孟依的眼睛,舒怀的笑了笑。
这一刻,好像所有的委屈都治愈了。
孟依小步走到他面前,江宁揉揉她的头发,两人并肩走着。
江宁单手拿过她的包跨在肩上,问:“有没有出结果?”
孟依诚实的摇头:“得过几天,不过我觉得名次不重要。”
江宁停下脚步,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道:“很喜欢弹钢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