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高考,打的所有考生都措手不及,语文作文背了三年的素材,写了三年的议论文,结果高考突然让你写一封信。
致老师,致父母,或者致自己。
唯独没有致爱人。
如果有,她一定要给江宁写一封道歉信,还有表达爱意和思念的信,可惜没有。
孟依思考了五分钟,最后提笔。
题目:
致,我从小到大,仰望的人。
这个世界,总有些人,让我们仰望,以她作为榜样,梦寐以求的想要变成她的样子,一名科学家,一名医生,一位警察,或者一位明星,都曾是我们曾仰望过的人。
而我曾仰望的人,是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很漂亮,很知性,很优雅,就算不从女儿偏爱的审美角度看您,您也是人群中最漂亮的存在。我记得,我的每个同学都夸过我妈妈长得漂亮,那个时候,提起我的妈妈,我脸上都是自豪的,骄傲的。我总觉得,您就是我长大之后的样子。
记得小时候,我妈妈…(此处省略三百字)
可后来我发现,一切都不是我想象中的样子。
成年人的世界很不容易,即使我现在没到十八岁,也经常能看到您殚精竭虑的脸,因为您总在为这个家忧愁,即使过的平平静静,您也要未雨绸缪。
我尝试着去理解您所有的不容易,当真正站在你的角度之后,我不恨您,或许曾经短暂的恨过,但我对恨真的很不想坚持,因为我觉得,我们是在守护和爱着同样的人(孟遇、孟随,但名字没有出现在作文里,因为文章不能出现真实姓名。)
又或者,您是我妈妈,我的潜意识告诉我,我是爱您的,我无法坚持对您的恨意。
可能母女连心,您是我妈妈,不管怎么样,内心总有个声音告诉我说,我应该无所理由地去爱你。
但有些事情,我无法认同更无法原谅,失望像是一道沟壑,在岁月的洗礼中无限延长。
最重要的是,血脉的继承让我发现了我身上有着和你一样的特点,对一些事情固执,冷漠。乃至于我们在一些事情上相互碰撞,谁都不肯退让。
我很讨厌您的一句话,可能这也是我国父母的通病,说:我都是为了你好。
我相信你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的为了我好。
但好不好,只有我自己知道。鞋穿的合不合脚也只有自己知道。
我照你给我规划的人生轨步已经走了十几年,可这些年,我不快乐。
所有的路,只有我自己走过,才知道好不好。
你可以让我少走弯路,但也会让我少了好多人生乐趣体验。
我希望我的人生,是丰富多彩的,是自己创造的,是自己安排的。
妈妈,请尊重我的决定。
我是爱你的,但,我不想做选择。
因为我不想失去你。
(不想做二选一的选择)
(因为在选择出现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自己会选什么)
(注意:括号里的话都没写在作文里。)
右下角落笔。
女儿:孟*
201x年六月七号。
打铃那一刻,所有学生奔出教室,十一点半的太阳打得人汗流浃背,学校门口站着一排排打伞的家长,孟依跟着人流走出去,老远看见一把黑色遮阳伞下的何湘南。
何湘南朝孟依走过来,也没问考的怎么样,只慈祥的说:“赶紧回家吃饭,吃完饭午休一会,为下午考数学做准备。”
孟依点头,和何湘南并排向前走,说:“妈,今年作文改了,是写信。”
何湘南把伞往她这边倾斜,挡住太阳,不让阳光晒到她美丽的女儿:“写得怎么样?”
“还可以。”孟依笑笑,突然说:“我写给你的。”
何湘南愣了愣。
“妈,这是我第一次给你写信。”其实,我希望你可以读到。
接下来的数学英语和理综,都出的中规中矩,对于一个日常总分都在725分以上的人来说,高考出什么题,基本都在掌控范围之内。
因为,市面上所有出现过的题,孟依都刷过。
没什么女主强大技能,她的分数,是她用一个个日夜,和一根根笔芯换来的,不是天赋,而是她的努力。
考完试就是等成绩的过程,天热,傍晚时分孟依经常带着百岁在小区溜达,偶尔也会带百岁去看望它的母亲(柏峥家的二哈)
很奇怪啊,二哈那么憨的动物,柏峥家的母亲狗狗见到成年的百岁,愣神了一会儿,孟依以为狗狗母子要打起来,要汪汪汪,谁知柏峥家的狗突然哼唧起来,表情难过,对着百岁开始的脸舔。
百岁就很烦了,百岁早已认不出那是自己母亲,又或许在百岁心中,孟依就已经是他的母亲。
可柏峥家的二哈,一直跟着百岁,不管百岁怎么汪汪汪,她都不肯离开,还一脸难过的样子,她肯定认出来百岁是她孩子了。
人世间,唯有母爱会这样,连狗都尚且如此,更何况人呢。
好像真的是这样,孟依开始以为孟家是她的家,最后以姥姥为家,现在内心以江宁为家。
可何湘南,一直都只有一个家,孩子的家就是她的家。
知道孟依心理有问题后,一直精心地陪着她,夜里还要跟孟依一起睡。记得那期间因为例假问题,挂了好几天盐水,看西医不见好,何湘南又给她找老中医调理,那中药光熬制都要俩小时,她从来也不觉得累,每天都给她熬,整个屋子乃至整栋楼都可以闻到特别苦的中药味。
如果不是前期那么多伤害,她真的是个好母亲,在她和何金晶言语相争的时候她不着痕迹的向着,在孟依被诬赖偷东西的时候,她闹翻天也不允许别人侮辱孟依,在孟依生病的时候,每天都陪着孟依。
柏峥已经在忙着办理出国手续,孟依拿着何湘南手机给靳言安打了个电话,问他报哪个学校。
当时靳言安正在国外,靳言安作为独子,高中毕业他爸就让他进公司先帮着忙,熟悉公司章程和业务,现在的他就被他爸分到国外的一个项目进行考察。
孟依不知道,下午打的电话,那边十二个小时的时差,他正在睡觉,很烦躁。
孟依问他报什么学校,他说,和时思子申请了国外的学校。
看吧,果真人人都这样想,国外的月亮更圆。
其实孟依所认识的朋友中,北清的,帝都的,大部分高中毕业了,都是选择出国。
出国不能说是崇洋媚外,只能说大家看中的不一样。
有钱人更喜欢去国外读书是因为能锻炼社交能力,外语能力,树立起各方面的自信。
至少,当你真的没有一技之长时,你的一口流利英文也可以让你做个家教老师,不至于让你在这个社会上没饭吃。
孟依问他申请的学校是哪所?
他说是mit,已经通过申请拿到offer了。
全球顶尖院校,孟依这个时候真心的跟他道一句恭喜。
何湘南知道靳言安去读mit似乎并不意外,淡淡的坐在客厅喝水。
那孟依就静静的等成绩吧。
等那一天,重逢的那一天,他们站在魔都的土地上,头顶是蓝色的天,脚下的绿色的草地,她和江宁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各个地方牵手,拥抱。
孟依躺在家里的摇椅上,在阳台上摇,百岁爬到她身上,趴在那儿,尾巴摇啊摇的,脑袋搁到她胸口,顺着阳台往下看。
“百岁,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上学了,可能得好久不回来,别忘了我。”孟依一下一下地拍着百岁的身体。
百岁哼哼着。
孟依看着外面的天,嘴角笑笑,亲了一下百岁额头:“百岁,谢谢你陪着我,有时间,我带你去见他,你肯定会喜欢他,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这几个月,谢谢百岁的陪伴,百岁治愈了她很多,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有人写那么爱狗狗了,百岁是她的家人。
6月25号,查成绩,孟依点开成绩,733。
好棒的成绩。
孟依终于笑了,她以为,要雨过天晴了。
在志愿一批的填报中,孟依果断的选择了a大的法律,专业诉讼法。
不接受调剂,无平行志愿。
她做梦都在笑。
江宁,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一年半没联系了,你还好吗?
见面,一定要好好摸摸你的脸。
我没有手机。
其实每次…都想找别人的手机打给你,但觉得,好像没什么可说的…这段感情,怎么看,你都是受委屈…
只想赶紧上学,到a大之后,当面儿跟你道歉,然后跟你哭一哭,撒撒娇,说我也受了很多委屈。
你肯定会心疼的抱住我说:我的小孟孟真是个小可怜儿,让我好好亲亲你。
然后吻掉我脸上的泪,把泪转化成幸福。
你一定会原谅我的。
江宁,我爱你,你相信我。
八月份,孟依查询投档,点击网址,输入准考证号,密码,验证码,点击回车键。
那一行,未录取,惊呆了她的眼。
姓名:孟依
准考证号:xxx
报考院校:a大报考专业:法学(诉讼法)
录取状况:未录取
怎么可能!
733的分数,清大北大都可以上,a大录取不上,不可能。
孟依用家里座机拨打招生热线,不肯相信。
“是这样的,这边查到您已经接收了mit大学商学院的offer,系统这边自动给您刷下来了,也是担心您占用一个录取名额。”
mit商学院?
何湘南是晚上七点回的家,看见孟依坐在沙发上,天色渐暗,她没开灯,她静静地等待着,身影格外的悲凉。
“你为什么要这样?”孟依在沙发上平静地问。
何湘南打开客厅的灯,脱下高跟鞋,径直走到饮水机处,拿着杯子接水,平淡的回了句:“什么?”
孟依抬起眼,眼中带着愤怒和泪水:“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mit?”何湘南也不打算瞒着了,坐在沙发上,从茶几的抽屉里拿出offer:“这个学校很好,我和你靳伯母商量过后做的决定。”
靳伯母?靳言安他妈妈?
“你也知道,你靳伯母很喜欢你,想让你和言安一块去上学。”
“你是打算把我卖给靳家吗!!!”孟依面无表情,语气冰冷,牙齿打颤,一字一句说出:“靳伯母喜欢我,把我当儿媳妇看,你一开始就知道,再不济,还有柏峥,柏峥他妈妈也很喜欢我。”
何湘南:“对,她们喜欢你是因为你很优秀,每个人都能看得出你的前景,但你跟言安或者柏峥会不会有结果,我不强迫。可他们每个人,都比那个男孩子强。”
那个男孩子,说的是江宁吗?
“你知不知道,江宁他在高二模考,已经考到了720,而当时他的英语才考了125。”
孟依恨的咬牙切齿:“到底是他不优秀,还是你一开始就带着有色眼镜去看他,就因为他是云林的户口?他不是北清人也不是帝都人,所以你从一开始就看不上他。”
她再也不肯相信眼前的人了,什么她辛苦,她劳累都是假的,亏她还想着去体谅,这一刻,她身体都在发抖:“你一直都在骗我,你说家里安监控是怕有贼进入,其实是当初miit入学考试需要全程监控,你说你买到了一套不错的题给我做,其实那是mit的考试题对吧?”
她声音慢慢哽咽:“你说高考以后就不管我了,你一直都在骗我。”
可我却一次次的相信你。
她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妈,我真的试图…”去接受你了,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孟依步履维艰的回到房间,她没有跟何湘南吵架,因为觉得,没必要了。
彻底失望。
原本这半年,何湘南所做的一切她都感动的。
她想着,去了魔都,和江宁一块上学,过年带着江宁回来看父母,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多好啊。
多好啊,那是她梦想中的画面。
可终究,是她太天真了。
接下来几天,孟依极力拨打招生热线,看有没有办法,得知的是没有办法。
她又给mit官方电话打,那边说这边已经交了几十万的费用,不去当然可以,但费用是不退的,因为这边已经留了一个入学名额给她。
孟依又去找柏峥,问他有没有办法,柏峥说没有。
她又打电话给靳言安,可这事基本上已经尘埃落定,能有什么办法。
她问了所有人,都没有办法。
孟依抱着自己的存钱罐,里面好多钱,像疯了一样走出去,她的意识开始有点不清楚,她把钱倒出来放在收银台上,里面百元大钞的好多,她跟柜员说:“给我拿个手机,随便办个号。”
拿到手机,她坐下路边,按着江宁电话,那串烂熟于心的数字,可手却迟迟不敢拨打出去。
可拨打又有什么用?她没脸再去见江宁,也没脸再跟他说话了啊。
已经让江宁等了一年半,她怎么好意思开口说现在的事。
“江宁…”她失神呆滞地走在路边,眼角挂着泪水,嘴里一直念叨着江宁的名字,不知道什么时候晕了过去。
醒来是在医院,孟依抬眼看见雪白的房顶,以及围在床边的人,说孟家一家人,除了孟遇,孟遇因公出差。
每个人都在喊孟依的名字。
孟依听不到,看着房顶,眼泪顺着眼角躺在沙发里,手里捏着手机,眼神空洞,不肯说话。
房顶那里,好像映着江宁的笑脸。
她说了,江宁是她的命,是她的底线。
是支撑她这一年半的理由。
没错,她活不下去了。
孟依闭上眼,眼泪顺着眼角流进沙发,她嘴里喃喃着:“江宁…对不起…”
接下来几天,孟依不肯吃饭,也不想见任何人,躺在病床上,不说话,一说话就是叫江宁。
就是一心寻死的样子,没有一点生存意志。
心理医生看着孟依这样,问何湘南:“你为什么要这样?”
“我怎么样了?”何湘南说:“我们已经打算好了,我大儿子可以去国外工作开演唱会,小儿子也挪去国外,我们一家人可以移民,像以前一样,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你看这半年过的不挺好的吗?我不能让那个男孩子毁了她。”
医生无奈似的摇摇头:“我说过了你女儿防备心很重,你要多注意她心理问题,就像一个桃子,你看起来很好看,实际上内心已经糟透了。你所看到的,都是她想给你看的。”
何湘南:“我会慢慢治好她的。”
医生无奈摇头:“你只会逼死她。”
能治好她的,只有她现在嘴里念着的那个人。
孟依出院了,整个人又瘦了一圈,这一年多时间,为了捐肾故意增肥,住校后暴瘦,又慢慢调回来,现在又暴瘦。
这种方式,十分伤身体。
她不仅是心理不行,连身体也不行了。
回家没两天,发了一次高烧,又进了医院,烧到四十度,迷迷糊糊都在喊着姥姥和江宁,跟他们说对不起。
她的指甲开始变色,头发脱落,医生说是免疫力下降所致。
孟依做了个梦,这个梦很长很长,梦见她结婚了,姥姥坐在上席,她穿着秀禾服,和江宁一起给姥姥敬茶磕头,一切都那么美好。
可惜,只有在梦中才会那么美好了。
醒来的时候又在医院。
她终于清醒过来,有气无力的问:“我在哪儿?”
何湘南的身体也疲惫无比:“医院,你发烧了。”
孟依浑身无力,闭上眼睛:“我想回家…看百岁。”
她想百岁了。
何湘南在她病床前守了几夜,黑眼圈横生,拿着体温检测仪往她额头上点,然后长舒一口气:“37.3度,低烧,没问题的话我们明天出院。”
“谢谢妈。”孟依又闭上眼睛。
出院也没力气,是何湘南扶着的,孟依躺在床上,百岁摇着尾巴跑过来舔她的脚踝,孟依蹲下来摸他脑袋:“想不想我?”
百岁哼唧哼唧。
她唇角淡淡勾起,摸了摸百岁的头。
百岁,真没想到,你是我想见的最后一个我在乎的家人。
孟依在家待了几天,孟依没哭没闹。彻底退烧后,何湘南才放心去上班。
但谁都没想到,孟依自杀了。
用一枚修眉刀片在自己手腕处落下一处,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曾经所有人眼中的乖乖女,却用了最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生命,只为了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