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师傅曾与小姐说过多次,虚劳之症治心为上,治身次之,所以,小姐若想痊愈,必要静心宁神,悉心调养,切不可再多情易感,损了心气。”之前跟着小厮丫鬟进来站在角落的男子说道,那吊儿郎当的站相可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位大夫,而且还是隆国公府地位最尊崇的门客墨妄唯一的徒弟墨不流。
墨妄和墨不流虽然都姓墨,但并无亲缘关系,也并非隆国公墨争的同宗。
墨不流撇了撇嘴又说道,“若是小姐再时不时就哭一场,动不动就怒一下的,就是大罗神仙在世,怕也是难医好......”
“墨小大夫,你这说得什么话?”茫茫听墨不流说得难听,忙打断了,又对墨梨说:“小姐别听墨不流浑说,他一向说话没个遮拦,整个国公府里都是知道的,您就不要同他计较了。”
“我自然说的是实话......”墨不流也不害怕,依然一副嫌弃的表情。
“实话最有用处,但说无妨。请问墨大夫现在用的什么药啊?”墨梨并不恼怒,喝了口水又问道。
“小姐的病根儿在脾虚,现用的是四君子汤加减,根据每日的脉象而定。”墨不流回道,”其实,人体自身就有调节阴阳平衡的能力......唉,算了,说了也白说。”
“好,从今天起,每日早饭前照常请脉,照常用药。”墨梨顿了顿又问道:“先生可擅长用针?”
“小姐身子太过虚弱,不适合针灸。”墨不流回道。
“好,那没事了,先生自便吧。”墨梨说。
墨不流敷衍地施了个礼,便转身扬长而去了。
茫茫冲着墨不流的背影翻了个白眼,跟了过去重重地关上了门,转身对墨梨说:”小姐别跟他一般见识,他一向是个没规矩的。”
“无妨,我喜欢,没规矩。”墨梨喝了口水说道。
茫茫偷瞄了墨梨几眼,见似是真的未动气,悬着的心才算是放下来。
“明天起,我一律不喝茶,喝温水,早晨起床时需备下一壶温水。对了,让人把西厢房里的家具都搬到库房里,噢,留一个立柜,再把靠窗的小睡榻移到南墙那边。”墨梨倚进了软靠里,半眯了眼睛。
茫茫应了声是,却转身去了里间,拿了张小毯子给墨梨盖了,这才出去吩咐人做事。
不一会儿便有几个小厮进来,搬搬挪挪,整个过程都没有人说话,也没有拖拉家具的声音,静悄悄的,动作又麻利,一看就是受过培训,极有素质的家仆。
但为何,堂堂王府的下人竟会如此无礼?整个早晨都没有清静过,骂骂咧咧,数数叨叨个没完?
难不成是......
“小姐,已经按您的吩咐收拾好了西厢房,您要不要过去看看?”茫茫轻声回了句话,打断了墨梨的思绪。
“嗯,好。”墨梨睁开眼缓了缓神,便慢腾腾地挪下了榻,一手扶着茫茫,一手不自觉地捂着胸口往西厢房走去。
动作快了是真不行啊,身体不允许,唉......
说是厢房,不过是个隔断,本来作书房用,与主厅是连着的,东厢房便是卧室。
“嗯,很好,这个中间,在地毯上再铺一层地毯,从这儿到这儿这么大吧。”墨梨比划着说。
“是,可能要出去采买,一时怕是办不好。”茫茫说。
“嗯,无妨,”听了茫茫的话,墨梨转念想了想,“这事不打紧,明儿再说吧。”
“是。”
墨梨在空荡荡的西厢房里慢慢走着,抻抻这儿,拉拉那儿,当然,是小幅度的。
“卧室的窗子,两个时辰开一次,一次两刻钟。”墨梨边走边说。
“是。”茫茫站在一旁候着,应了一声。
“去要份儿王府派来这个院子的下人的名单,额,对了,咱们这个院子,有名字吗?”
“有名字,叫牡丹亭,牡丹花儿的牡丹,亭子的亭。”茫茫回说。
呵,这名字......
墨梨听了名字,不禁轻笑了一声。
“小姐,我去传话儿要名单。”茫茫说。
“嗯。”
......
茫茫传完话,便到卧室开了窗,这才回到西厢房默默在一旁站了。
墨梨依然绕着圈儿慢慢走着。
不一会儿,进来一个丫鬟,墨梨余光扫了一眼,是厌年,在茫茫耳边说了几句,茫茫皱了皱眉头,道:“小姐,下面回话儿说,没有名单。”
“哼。”墨梨冷哼了一声,说:“那就叫所有人都到厅里。”
“是。”茫茫应了,示意了一下厌年,厌年便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陆陆续续进来了二三十人,在厅里站了。
“小姐,人都到齐了。”茫茫回说。
“该换个称呼了。”
墨梨说着,依然半眯缝着眼,伸胳膊撂腿地慢慢绕着圈儿,一点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是,王妃。”茫茫忙道。
墨梨又慢悠悠地绕了几圈儿,这才扶着茫茫挪回了厅里的榻上坐了。
却依旧是眯缝着眼,自己捶起腿来。
半握空拳,顺着大腿根处一直慢慢捶到膝盖。
茫茫见状赶紧说:“王妃,我来吧。”
“不用。”
一遍一遍又一遍,直敲了三十六遍。
然后又开始敲腿的外侧,顺着大腿根处直捶到脚踝处。
一遍一遍又一遍,又是敲了三十六遍。
然后就是拍手臂外侧,从手腕一直拍到肩头。
一遍一遍又一遍,左右各拍了三十六遍。
这时,站在厅里的人开始躁动起来。
墨梨又继续捶腿,这次是小腿外侧,膝盖下大概四指的地方。
在这一处捶了一百下方停。
这时,站在厅里的人推出一女使。
那女使张了几次口,最后问道:“王妃,不知您叫我们来有什么吩咐?”
神情倨傲,语气却很虚弱。
“等着。”
墨梨说着,又开始捶起腿来。
这次是大腿内侧靠近膝盖的一处。
又是敲了一百下方停。
这时,站在厅里的人躁动声更大。
刚才说话的女使,又说道:“王妃,有事还请吩咐,院子里好多活儿等着做呢。”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那女使胆子大了些,声音里也多了几分硬气。
其余众人也开始有人附和。
“是啊,王妃,我那院子还没有扫完呢。”
“是啊,是啊。”
“好多活儿呢。”
......
墨梨听了片刻,猛地睁开了眼,扫视了一圈儿厅里站着的人。
下面的声音便渐渐小了,直到完全安静。
墨梨窝进了软靠里,用右手的大拇指缓缓点按着左手的手心处,静静地直直地看着刚才说话的那个女使的眼睛,直把她看得眼神乱飞,最后垂了眼帘,撇着嘴不再说话。
茫茫用小毯子盖了墨梨的腿,便转身进了卧室,关了窗子,又迅速默默地站回到了墨梨身旁。
墨梨则又幽幽地看了众人片刻,直看得众人后背发凉。
“干活儿多累啊,就不用你们干了。”
墨梨轻轻地说了句。
这一句却又点燃了厅里站着的众人,但在墨梨幽幽的目光中,躁动又迅速平息了下去,众人都垂首直直地站好。
“去把屠嬷嬷、厌年、残夜、烛风都叫进来,再让人搬个小案几和椅子进来,再拿本空白册子和笔墨来。”墨梨对茫茫说。
“是。”茫茫应了,转身去外面传了话。
不多时,人便都进了来,施了礼便在墨梨身旁站了,东西也都拿了来。
案几放在了左下首,册子和笔墨也都放好了。
“厌年,你登记,残夜,你辅助。”墨梨说。
“是。”
二人施礼应了,厌年到案前坐了,残夜则开始研墨。
“听说咱们院子里的人都还没有登记造册,今儿就现填一个,顺便让我认识认识大家。”
墨梨喝了盎水后说道。
“来,就从你开始吧,做个自我介绍。”
墨梨指着刚刚说过话的那个女使说。
“自我介绍?”那个女使重复了一句,表情疑惑,不明白什么意思。
“噢,就是介绍介绍你自己,这样吧,我就带着你给大家打个样儿,后面的人可要仔细听好了,都是要照着说的。”
墨梨笑了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