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 章

  个人告诉过他,想哭的时候就抬头看看天,眼泪就不会留下来了。那个人是谁,他已记不清楚,唯独清楚记得这句话。

  “爹爹,无忧跟爹爹一起在这里等娘亲醒来。”无忧擦干眼泪,终于放开了无殇。他诧异地望着无忧,这种事竟然被无忧知道了。她调皮一笑,吐吐舌头,“刚才娘去看我,我就知道,故意装睡一路跟过来的。”

  “你个小妮子,学我跟梢。”宜汤笑声打趣无忧,她却佯装不见完全不理宜汤。勾着无殇的胳膊,亲昵地依偎在无殇身侧,他那一头白发,无忧总不忍心去看。她无法接受,还未孝敬父亲,一家还未团圆,父亲便先老了。

  “爹爹,娘亲只是去还债,你别想太多。我相信,娘亲始终爱的人都是爹爹和我和哥哥,我一家四口会永远在一起,谁也不能将我们分开。我也不允许我们一家四口再度分离。”

  无殇笑起来,有了无忧的安慰,就像吃了定心丸不再害怕。回头看向结界内的大殿,但愿她真的只是去还债,待一切了清之后,还能回到他的身边。

  可是……

  那个人是羽宣,是羽宣啊!

  他还清楚记得,一朵曾为羽宣割ròu疗伤,他们曾经在雪地中拜堂……这些事,在凡界人尽皆知,被传为不朽的神话佳谈,多少恩爱璧人效仿,都选在雪地中成亲,祈求灵妃和宣帝保佑他们一生伉俪情深。

  “爹爹,相信无忧,我了解娘亲,她不会抛下我们跟别人跑的。”无忧嘻嘻笑着,拉着无殇一起坐在门槛上。

  “你们别跟一对患难父女似的!混血兔又没跟人私奔。”宜汤双手怀胸,笑声揶揄。无忧还是当他只是空气,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只得到无殇一记冷瞥。悻悻闭了嘴,飞到一侧的大树上,准备睡一觉补眠,却发现大殿的后院内,玄辰一袭蓝衣飘逸,姿态优雅地坐在石桌上,悠闲饮茶。

  宜汤笑着摇摇头,有三界三位王者护驾,蚊虫飞来都得怯步,定没有纹丝动静搅扰殿内入梦的俩人。

  混血兔,你一定要平安归来,无忧在等你,无殇在等你,玄辰在等你,我……也在等你。

  混混沌沌的梦境中,是一个冬雪的夜晚。看什么都不真切,到处昏暗不清。身体如一片没有重量的纸飘入一座红墙金瓦的宫殿之中,眼前的一切才变得清晰真切。到处一片刺眼的银白,han风卷起屋顶琉璃瓦上的积雪,簌簌坠落映着茜纱宫灯的火光,璀璨如碎金子般。

  宫门上挂着三个苍劲的鎏金大字,宣华宫。

  宣华宫,宣华宫……怪不得眼前的一切都这么熟悉。这里是宣华宫,羽宣在人界为人皇时的寝宫,她曾住在这里,和羽宣一起度过了他最后的时光。就像人界夫妻那样,一起携手走到了生命的终结。只是他走的那么匆忙,她还来不及对他好一些。

  “小朵,自此天上地下,唯独你是吾妻。”

  院内传来男子温柔如润水的声音,匆忙遁声望去,院中雪压虬枝的梧桐树下,一银发雪白的男子与一白衣女子相拥在雪地之中,紧紧依偎。

  兔儿的心如被千万刀子凌迟。这便是羽宣的梦魇,那个白衣女子……因她而魇,宁愿活在梦中的美好,也不愿回到现实的残酷。她到底伤他有多深?

  手紧紧扣住宫门的边框,留下道道抓痕。拥在羽宣怀里的女子,柔软如水,纤声细语,玉貌琼姿惊为天人……那正是前世的自己。眉心一点朱砂痣,如血一般胭红,更衬得容貌绝艳妩媚。

  “宣,自此天上地下,唯独你是吾夫。”

  望着更紧相拥的两个人,终于没有勇气再看下去,紧紧靠在宫门处,闭上眼忍住眼中滚热的液体倾泻而出。她都没有勇气了,这样美好的梦境,一生一世一双人此情不渝的美好,她怎么忍心打破!

  “灵妃,你怎在这里?”女子的声音猛然传入耳畔,慌忙睁眼看去,竟是王慧洁带着芳雨端着托盘站在宣华宫的宫门外。她见到兔儿,竟是一脸的吃惊,似不应见到她一人在宫门外独自落寞伤怀。

  离去的故人还能有幸相见,兔儿挣扎好一会才回神,生怕王慧洁的声音惊到梧桐树下相拥的两人,拉着王慧洁匆匆到宫墙一角。

  “灵妃,你又想耍什么把戏。”王慧洁扬手挣开兔儿的手,口气是从没有过的厌恶不善。

  “皇后娘娘……”印象中熟悉的娴雅谦和的王慧洁,从不会用如此的口气与人说话。尤其对她,有着救命恩人的感激,即便羽宣驾崩后,愤怒的质问中也没有厌恶的情绪。

  “灵妃娘娘,不是说想吃本宫亲手做的芙蓉糕。本宫亲自下厨,还请灵妃娘娘细细品尝。”

  芳雨已躬身向前,奉上托盘上的芙蓉糕。

  兔儿怔忪难言,梦境中的自己竟如此无礼吗?居然让身为皇后的王慧洁纡尊降贵亲自下厨。即便是宠妃,王慧还是一国之母,羽宣会喜欢这样的自己?

  “你……”王慧洁终于发现兔儿的眉心没有那一点如血珠般殷红的朱砂痣,痴怔地盯着兔儿,茫声问,“你是谁?你不是灵妃!”

  “皇后娘娘,我是……”话未说出口,宫里传来女子轻柔如软水的声音,“是皇后娘娘送芙蓉糕过来了吗?春燕,还不快去请皇后娘娘进来。”

  宫女打扮的春燕步出宫门,兔儿趁机赶紧藏身到宫墙旁的柳树后。王慧洁狐疑回头睨一眼柳树后掩去的身姿,带着芳雨举步进入口宣华宫。

  兔儿轻身跃上宫墙,趴在满是积雪的墙头,看向院内的人影绰绰。

  女子白衣胜雪身姿妩媚地依偎在羽宣怀中,真是一对男才女貌的璧人,连大家手笔都不能精细描绘出当下俩人紧紧依偎的美。女子纤指轻轻捻起一块芙蓉糕,只轻嗅了一下便将软嫩的芙蓉糕捏碎在指中。

  “宣,这不是我要吃的口味。那日皇后亲自为你做的芙蓉糕味道比这个香多了。”嘟起红唇藕臂勾着羽宣的脖颈,娇声嗔怪,“皇后娘娘给我做芙蓉糕便如此不尽兴,诚心故意给我难堪。”

  羽宣搂着她纤弱的身体,裹在温暖的狐裘大氅内,拿她没辙只能对王慧洁嫌隙地摆摆手叫她出去。“小朵,皇后养尊处优惯了,下厨手艺笨拙,也是有的。”

  “我得皇上宠爱日日欢歌,夜夜承恩,而她人老珠黄独守空房,我看她是妒忌我。宣,皇后善妒犯了七出之条。”她扭着身体在他怀里娇嗔,一对水眸泫然欲泣。

  王慧洁已面红耳赤,强力隐忍怒愤交加,眼里还是噙满氤氲水雾。终于在转身走出宣华宫那一刻已泪流满面。身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拥有平常女子所不能容忍的大量气度,被一介宠妃当众辱骂颜面尽失,也再难以保持端重仪态。

  望着王慧洁凄凉离去的背影,女子的眼底闪现一丝尖锐得意的畅快,更紧勾住羽宣的脖颈,轻身攀住羽宣高颀的身体,如小鸟依人窝在他温暖的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