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 章

  飞魄散,化为一片一片的飞灰融入大雪之中。唐王踉跄两步,跌倒在地,捧着女鬼一片落下的飞灰,遥遥落下眼泪。自此唐王疯疯癫癫,逢人就问可曾见过一个白衣女子还抱着两个孩子。”

  底下宾客唏嘘一片,皆骂唐王始乱终弃最后落得疯癫之症亦是咎由自取。宾客们又叹息了一阵痴情女鬼的可悲下场,闲聊一会天色暗了,纷纷就散了。

  兔儿窝在避冷风的窗户下若有所思,若不是店小二踹了两脚还不能回神。

  “死叫花子!敢在这里偷听!”还不待小二又踹来一脚,兔儿抓起一把雪扬过去,趁小二捂眼睛一溜烟逃走了。

  天色越来越暗,空中飘起细鹅毛大雪。

  兔儿冷得瑟瑟发抖,几个铜板也不够买酒钱。又挨个向行人要了一阵,匆匆往家跑的行人也只丢来零星几个铜板。雪越下越大,街上渐渐没了人,小贩也都收了摊子。兔儿饿得肚子咕咕乱叫,想找点吃的都不知去哪里找。

  幸而街上摇摇晃晃有个老头子,一边喝酒一边走。

  “老爷爷老爷爷,行行好,给两个钱买饭吃吧。”兔儿可怜巴巴举着破碗,那鬓发花白的老者一身白色锦缎棉衣,模样已被横生的须发遮掩看不清楚,只是抓着酒壶的手与年龄不符的白皙修长。他斜睨兔儿一眼,醉醺醺地打个酒咯。

  “老爷爷,行行好吧,我已经两天没吃饭了,家里爹爹病重还等着钱回家看病。”有样学样,白日里一个要饭的小男孩就是这么说的。

  老者又打了一个酒咯,想了半天才摸向怀里的衣襟摸了半天一个铜板都没摸出来,“老夫我……忘带银两了。”

  兔儿脸色一黑,瞥一眼这位醉得摇摇晃晃的老者,上去就踢了一脚,老头子痛得哎哟一声,兔儿一溜烟跑远了。她最讨厌喝大酒醉醺醺的人,恨不得全天下下喝大酒回家打媳妇孩子的男人统统死光光。

  用棉袄袖子一抹冻出来的鼻涕,抱着破碗踩着厚厚的积雪往家走。出来一天一夜了,娘一定担心死了。虽然没弄到酒,拿这几个铜板回去给爹也能免一场痛打。村上卖的酒水很便宜,也够爹打几斤酒了。

  天黑了,肚子又饿,走的有点慢。出了镇子,就发现方才在街上遇见的那个老者居然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第251章我曾经有个女儿

  兔儿不知那个醉酒的老者跟着她做什么,莫不是报那一脚之仇?也可能相中了她的几个铜板,想要抢走买酒喝,他说了他身上没带钱。兔儿一路狂奔,那个跟在身后的老者也加快了脚步。兔儿吓得赶紧藏身到一棵大树后,见老者没发现又赶紧跑到一侧的大雪堆后面藏起来。

  皑皑白雪中,大地一片通明,纷飞的落雪让人不是很清晰看到三米之外。那个老者可能太老了,眼神也不好,居然不会看脚印,见没了兔儿的身影便在原地转圈。

  “丫头!丫头!”老者唤了两声,惊起几只麻雀扑棱翅膀掠过。

  兔儿见老者终于顺着她的脚印步履有些蹒跚地寻来她的藏身之处。兔儿吓得心口一阵狂跳,抓紧身侧的一根树枝,就在老者冒出头时,抡起树枝一阵狂打。

  “叫你跟着我!叫你跟着我!”她终究只是个六岁的孩子,打在身上也不是很疼,却让老者有些难以招架,连连“哎呦”几声,脚下积雪一滑便摔倒在地起不来了。

  “你别装死!”兔儿对那老者踹了一脚,“醉死在山上晚上可是会被野狼分尸的。”

  老者无力地抬了抬手,手里好像抓着什么,“我摸到一个铜板……你不是说你爹爹……病重等着看病?”

  兔儿心头一颤,原来他跟着她这么久就是为了给她一个铜板!忽然觉得有一种很不好受的滋味,抓了抓冻得发麻的手,从他手里夺下那一个铜板。本来想说一声谢谢的,见他身上衣料不错便起了歹意。

  “反正你也要醉死了,反正也会被野狼分尸,这身棉袄被撕了可惜。你脱下来给我,我换点钱给我爹治病。”说着,兔儿就开始扒老者身上的衣服。

  老者斑白的须发沾满了雪花,冻得发红的脸微微噙了一丝笑,“死了也解脱了。”

  他也不挣扎抵抗,任由兔儿一层层扒开他身上的棉袄内衣。他身上的肌肤很细白,丝毫不像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而在心口的位置还有一道发黑的疤痕,看上去很吓人。在她的心口上其实也有一道类似疤痕的胎记,淡淡的红色一条细缝,娘说好像是被刀子划过的痕迹。

  雪花落在他胸前,渐渐融成晶莹的雪珠。兔儿扒不动了,胡乱地阖上他松散的衣衫,疲惫地瘫在一旁,见他身上有个干粮袋子,拔开拿出一个干巴巴的烤饼狼吞虎咽地啃起来,吃的噎了就抓一把雪塞嘴里解渴。

  老者怜惜地看着兔儿好像饿了许多天的难民样,莫名地一阵心酸,“你几岁了?”

  “六岁。”兔儿口齿不清回道。

  “饿几天了?”

  “两天。我从没吃过这个东西。这是什么?”

  老者的声音有些发颤,“烧饼。”

  “这就是烧饼!”兔儿吃了一半便不吃了,咂巴咂巴嘴,又抓了把雪塞嘴里解渴。之后很宝贝地将剩下的半个烧饼妥帖地放在棉袄里。

  “怎么不吃了?”

  “弟弟没吃过烧饼,拿回去给弟弟吃。”

  “你有弟弟?”老者颇为动容,来了精神,死水般的眼底闪过一丝亮光,“是双胞胎?”

  兔儿摇头,“比我小两岁。”

  老者眼底的光彩黯淡下去,“身上这么脏,你父母也不给你洗洗。”

  兔儿没有回答。她娘顾着照看弟弟,从小她就学会了独立,又有繁重的家务要做,哪有功夫梳洗自己。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干活,洗衣做饭种菜拔草砍柴拉磨……只要是家里的活没有她不干的。

  “深山老林,你一个小孩子也不怕走夜路。”老者从雪地里坐起来,拿出酒壶扭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

  “为什么要害怕走夜路?”兔儿眨了眨黑亮的大眼睛,“我从来不怕走夜路。”

  “山上猛兽多,又逢冬季饥饿难耐会出来觅食,你一个小女孩太危险。”

  “我从小就在这两座山头转悠,从来没遇见猛兽或者野狼什么的。就是见着了,它们也远远地避开我。它们从不伤害我,我为什么要怕它们?”兔儿扑了扑身上的碎雪,“谢谢你的烧饼和铜板。我走了。”

  “你去哪?”

  “回家。”兔儿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家走。那个老者居然又跟了上来,裹了裹棉袄看上去很孤独。

  “我回家你跟着我作甚!”

  “老夫没地方去。觉得跟你还算有缘,想送你一程。”他又仰头喝了一口酒。

  “我讨厌醉汉。别跟着我!”抓起一把雪就扬了过去,他也不恼,好像天生不知什么叫被讨厌的羞耻。只是一双黑沉的眼里流露出几分悲涩似带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