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一捻红赵寅磊虽然勉强答应姚禹梦住在医院里，但他并没有遵从医嘱好好卧床休养。
她在把他安顿好之后就又去忙着接诊其他患者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独自在病房里。
他记挂着肖海洋，悄悄地溜出去看他。
看着他表情安详地躺在病床上熟睡，身边的仪器发出各式各样有节奏的滴答声，一声一声热闹的就像他年轻而旺盛的生命力。
赵寅磊趴在病房门上小小的玻璃窗前久久不肯离开，好像只有亲自守在他身边看着他，他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海洋真的没事了，安全了，他不会再像致远那样浑身是血的躺在他怀里，连最后的话都没有留下一句。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看得那样认真专注，连姚禹梦什么时候走到了他身边都没有察觉，直到一只绵软细小的手掌不知不觉地钻到了他垂在身侧的手里，一点一点握紧，和他十指相扣。
“放心吧，以肖海洋的身体素质，很快他就会没事的。”
出乎意料之外的，她看到他没有按照她嘱咐的那样卧床休养，而是来到了肖海洋的病房前，并没有出言责怪，反过来还用她的医学知识宽慰他，让他安心。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赵寅磊终于感觉心底的那个空洞不会像以前那样痛了，甚至她温柔体贴的关心和爱护带着满满的治愈，正在一点一点地帮他把这些陈年旧伤清创缝合，恢复原样。
真不愧是姚医生，真不愧是天使。
不管什么样的伤，不管伤在哪里，只要是她，只要有她，他都能翻云覆雨，一扫阴霾。
长此以往，终有一日他会历劫归来，还她一个原原本本，完完整整的赵寅磊。
她工作繁忙，丝毫不比他轻松，只是陪他站了一小会儿，告诉他早点回去休息，就又急匆匆地走了。
赵寅磊也确实感觉到有些累了。
又陪了肖海洋一会儿，他终于舍得挪动腿脚，放慢脚步走回自己的病房。
因为胸口骨裂处深呼吸就疼，姚禹梦给他开了止痛药。
赵寅磊吃了药，拉下旁边的挡帘，躺下去就睡着了。
也许是精神太过放松，胸口的疼痛也被止痛药消灭得干干净净，他睡得很沉，直到凌晨在睡梦中胳膊碰到了床边的什么东西才猛地转醒。
经过多年训练他已经警惕惯了，感觉到情况有异眼睛还没来得及睁开头就已经先转了过去，等他睁开眼定睛一看，刚刚竖起来的坚硬铠甲一下子就化为泡影，整个心都暖融融懒洋洋的好像泡在温泉里。
姚禹梦枕着胳膊趴在他的床边，面朝着他头的方向，睡得正香。
她上半身上上下下随着呼吸的节奏轻微地起伏，两条腿蜷缩着搭在一起，像一只慵懒的小猫似的发出一点“咻咻咻”的鼻音。
因为趴在胳膊上，她的脸被挤压变形，嘴也嘟了出来，罕见地撅着嘴唇。
借着楼道里透进来的一丝昏暗的光线，赵寅磊看见了她嘴唇上被咬出来的那个伤口。
一天时间过去，伤口早已结痂，黑乎乎的一块立在她有些干涸起皮的唇上，即使在黑夜中也好像明晃晃地刺疼了他的双眼。
可以想见她在这一天里经受了什么样的折磨和考验。
赵寅磊心里一窒，心疼地抬手就要抚上她的脸，又怕自己的动作不小心惊醒她，阻她睡眠，扰她清梦。
可是这样的睡姿，一会儿就会手脚麻痹，腰酸背疼，睡了都好像没睡，根本起不到解困解乏的目的。
他抬手看表，时间已近午夜，如果叫醒她，她一个人也不能在这么晚的时候走回驻地。如果不叫醒她，就让她这样在这里睡一晚，他又心疼可惜，如何舍得？
说来可笑，战场上瞬息万变的局势下他在千钧一发的关头要做出的紧急决策都没有这么难以取舍不分伯仲。
明明是坚决果断雷厉风行的人，一遇到和她有关的事情，无论大小都会立即变得婆婆妈妈，瞻前顾后。
万分纠结中赵寅磊凝神盯着她小小的身躯，把她从头发丝到手指尖都仔仔细细看了个遍，怎么看也看不够。
他就这样放心大胆地把对她的深情厚谊全部倾注到眼睛里，以目光代替手指，在心里爱抚了她不知道多少次。
然而这种行为终究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赵寅磊仿佛听到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贪婪又饥渴地喧闹着，怂恿他大胆一点，更近一步。
也许她说的皮肤饥渴症是真的，要不然他现在的症状是怎么来的？
就在此时姚禹梦的一缕头发从耳边滑落，正好拂在她的脸上，像一株纤细的水生植物似的，随着她浅浅的呼吸轻柔地左右摆动着。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这首小时候背过的《关雎》一下子就闯入了赵寅磊的脑海，之后就像一句魔咒，不停地在他耳边回荡着。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
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许是人在夜晚意志力会异常薄弱，许是他已经忍了太久不想再忍，赵寅磊终于伸出手去，帮她把那一撮闹人又恼人的“荇菜”别回耳后。
大功告成，他小心翼翼收回手去，却倏忽瞥见了她耳后的那颗红色的小痣。
好就好在他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记忆力。
他还记得第一次注意到这颗痣是在他的艾滋病检测报告出来的那一天。
那天也是她第一次拥抱他的日子。
虽然他那时还对自己的心意懵然无知，但回想起来她的心意已经早在这个拥抱发生的时候就表露无疑了。
后来只要她在他面前低下头，他总能看见这颗看起来略微凸起，尽显俏皮的小红豆。
尤其是他帮她拉拉链的那一天，天知道他牢牢藏在背后的另一只手究竟经历了什么，才让他勉强克制住拥抱她亲吻她的冲动。
而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他对她的渴望早已聚沙成塔，化为沙暴，滴水成河，大浪滔天，一点一点蚕食鲸吞了他的理性和克制。
赵寅磊着了魔似的抬起手，向着那个瞄准器中的小红点一样的小红痣缓缓伸了过去。
只是轻轻一触，他瞬间好像浑身过电一样颤了颤，心率陡然提高，恍然间他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大到好像整个房间都能听得见。
赵寅磊被自己的反应吓了一跳，唰地把手收了回去。
一种窒息般的憋闷压抑随后如期而至，他习惯性地想要深呼吸一下，一时间忘了自己肋骨骨裂，最不能做也不敢做的就是咳嗽和深呼吸。
果然，一口气下去他疼得没防住轻声呻吟了一声。
谁知道这点轻微的响动一下子就惊动了姚禹梦，她条件反射般的迅速抬起头，人还迷迷糊糊呢就要伸手过来检查赵寅磊的状况。
“怎么了？你没事吧？止痛药的药效过了吗？疼吗？要再吃一次吗？”姚禹梦嗓音里带着还没有睡醒的疲惫和慵懒，话却是连珠炮一般的向着他倒了出来。
“嘘……”赵寅磊怕她不小心吵醒病房里的其他人，连忙对她摇摇头：“没事，已经不是很疼了，刚才是因为我呼吸得重了一点。”
听了他的话，姚禹梦这才点了点头，好像暂时放下心来。
她原本是因为担心他，下班之后想要过来陪床的。
没想到他从她来的时候就一直在睡，直到天黑了也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经过今天的事情，她实在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他，所以就决定晚上不回去了。
她找了一把椅子坐在了他的床前，看着他的脸，新奇的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没个完。
虽然赵寅磊伤得不重，但今天对她来说也是格外煎熬的一天。
她坐在椅子上，放松了一下基本上算是站了一天的双腿，疲惫一下子就爬满了全身。
这种情况下她仍旧舍不得这个能和赵寅磊近距离接触的宝贵机会，看到病床上他的手旁边还有一点狭长的空位，她把自己的胳膊伸过去搭在上面，又把头枕在胳膊上，仔细观察了一番他的手。
看他纤长的手指，看他坚实的手掌，看他白色的百炼成钢的枪茧，看他青色的涓涓流淌的血管，最后迷失在他手上一圈圈的纹路中。
她实在太困了，用赵寅磊的美色强撑着不闭上眼睛也没撑过去多久，不一会儿就趴在那里睡着了。
想起自己的花痴行为，姚禹梦有些不好意思，庆幸自己还好抵不过困意睡了。
不然让他发现她一直在盯着他看，加上她之前扒人家衣服的行为，这一下女流氓大色狼的罪名不就轻轻松松做实了嘛。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过来看看你的情况。”
姚禹梦特意用气声说话，和赵寅磊解释。
“我醒过来看到你在这儿，正犹豫要不要把你叫醒回去睡呢。”赵寅磊也用的是气声，两个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就变得暧昧起来，像极了偷偷谈恋爱的小情侣。
“没关系，回办公室也是趴在桌子上睡。”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很特别，姚禹梦觉得很好玩，好像两个人在密谋私奔似的，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
赵寅磊摇摇头：“你这样不行的，过来，你在病床上睡，我已经睡了一个晚上，现在一点也不困了。”
姚禹梦闻言急得连连摆手声音都大了一点点：“不行，你还有伤，大晚上的就算睡不着也要躺在床上休息，我睡了你的病床你要去哪里？”
她已经很了解他了，知道他一旦认定的事情，其他人是很难改变的，于是说完这些话，她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留下一句“好了，看你没什么问题我就放心回办公室了。”就不管不顾地转身而去，没有再给赵寅磊留下说话的机会。
赵寅磊看着她几近落荒而逃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可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总不能让她和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吧。
只能无奈地选择随她去了。
赵寅磊重新躺回床上，闭上眼睛，这一次他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她明明已经走了，可赵寅磊总有一种错觉，好像她一直还在他的身边，只要他睁开眼睛，她就能眯着弯弯的笑眼温柔地看着他似的。
他甚至还能闻到独属于她身上特殊的味道，感受到她柔软的发丝缠绕在他手指上的柔软细滑的手感，摸得到她那颗让他心心念念魂牵梦萦的小红痣。
不知道他这种对红点的执念，能算得上是一种职业病吗？
赵寅磊苦笑一下，反正睡不着，就放任自己胡思乱想。
好在姚禹梦知道他不会再让她趴着睡在他的病床边，在之后的几天还是乖乖回驻地睡觉去了。
赵寅磊也能安心踏实地睡个安稳觉。
在他住在医院的这几天里，事实上队里该他做的工作他一样也没少做，每次姚禹梦来看他的时候他都小心地藏好，所以一直侥幸没有让她看到。
尽管如此，这几天仍然是他人生中少有的几天幸福日子，只因为他每一天都能看到姚禹梦。
说来可怜，短短几天时间他和她见面的次数都快要超过以往见面次数的总和了。
幸福的日子总是短暂，转眼间就到了他住院的最后一天，经过医生的检查评估明天他就可以出院了。
这意味着他和她见面不会再像现在这几天这样方便了，但同时也意味着他终于能够找机会把那天没有问出口的那句话说完了。
赵寅磊看看手表，已经过了平时的下班时间有一会儿了，因为要赶在天黑之前回到驻地，以往这个时间姚禹梦已经早早出现在他的病房里了。
今天，她工作很忙，需要加班吗？
要不要去门诊部悄悄看看她？
正这么想着，病房的门被大力推开了。
姚禹梦双眼通红，蓄满泪水，跑得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
幸好这间病房的其他病人此时都恰好不在，不然看见医生这种狼狈的样子，一定以为自己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赵寅磊看她神情不对，一时间以为刚刚做完肩部手术的肖海洋出了什么岔子，脸色一下子也沉了下来。
但他还是强自镇定地站起身，疾走几步到姚禹梦的身前扶住她的胳膊，低声问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强烈的后怕攫住了她的心，此时此刻她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
姚禹梦一把抱住赵寅磊，用尽全力往他身上贴，好像他是什么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
她带着浓浓的哭腔战栗着说道：“那天，你的身边，不，就在你的脚下，有，也有一颗手榴弹，你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