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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双蕖怨

  第72章双蕖怨医疗队在船上也没闲着。

  撤侨的过程总会多少有些曲折,尽管在这个艰难的过程中幸运的没有人员伤亡,但担惊受怕奔波劳累这么长时间,有个头疼脑热手脚扭伤也是在所难免的。

  医疗队发扬了义诊的老传统,为有需要的人坐诊医治,姚禹梦直到下午才有时间去看望已经退烧的赵寅磊。

  他的清创手术是靳宇亲自做的。

  如果单纯的只是缝合伤口,姚禹梦还能咬着牙勉力一试,但他的胳膊感染严重,要先将之前的缝合线拆除,使感染的部分充分暴露,反复彻底地用双氧水和生理盐水彻底清洗之后,切除坏死的组织,清除脓性分泌物。

  虽然这次的手术不会像之前那次一样在没有麻醉剂的情况下进行,一想到手术的过程宛如打麻药版的刮骨疗毒,姚禹梦怎么做心理建设也拿不起手术刀。

  好在她的好师兄一如既往地善解人意,主动把赵寅磊的手术揽在了自己身上,还特意给她拍着胸脯打了包票。

  先同窗后共事的这么多年了,对靳宇她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话是这么说,可真正到了手术的时候她还是焦躁得难以言说,担心的溢于言表。

  好在赵寅磊有着超乎常人强健的身体素质,手术顺利完成,烧也很快退了下去,总算是脱离了脓毒血症的魔爪。

  姚禹梦在得知他一切都好之后就去忙义诊的事了,等她腾出空来跑去看他,却只看到了他放在床上的那件黑色长袖外套,人不知道去哪儿了。

  她摸了摸床铺,一点余温也没有,看样子已经离开一阵了。

  发完高烧整个人都是虚的,他才刚刚有一些好转,能去哪儿呢?

  姚禹梦一把抓起他的衣服,就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找了好久,问了好多人,都没有他的下落。

  直到问到一个身材微胖,声音豪爽的大姐时,才有了一点线索。

  “你说的维和警察是不是个子很高,很瘦,皮肤有点黑,眼睛长得特别好看,是那个,那个叫什么来着,对,就是那个丹凤眼,嗯,姓赵,对不对?是姓赵呗?”

  姚禹梦兴奋地点头:“是,是他!大姐你是在哪儿看到他的?”

  大姐指着前面拐弯的地方:“就在那边甲板上,刚刚还在呢!”

  “太好了,谢谢您!”姚禹梦连声道谢,一边说一边就抬脚要走。

  被大姐一把拉住了。

  “哎,我说我怎么看这个东西这么眼熟呢?”大姐一高兴,声音都变得更洪亮了,“你是小赵警官的女朋友吧!真好,我就说这么帅的小伙子怎么得不得有一个特别好的女朋友,要不能那么疼吗?跑了那么远山路就是为了找一条红绳儿……”

  姚禹梦一时没反应过来,完全不知道大姐在说什么:“您说什么?”

  大姐看她一副懵懵懂懂迷迷糊糊的样子,用手指了指她的脖子:“这个和田玉的路路通啊!路路通这种东西南方人喜欢得多,和田玉又是新疆出的,两个不怎么搭边儿。这和田玉的路路通很少见的,所以我一看就认出来了。傻孩子你还不知道呢吧?这路路通上面的红绳是你男朋友大晚上的跑了好远去我们那边的矿场找我拿的。”

  大姐亲热地拍着她的手,“你这个结还是我打的呢!”

  看姚禹梦愣在那里惊讶到说不出话,大姐还以为她是被男朋友的用心惊喜到了。

  这个年龄段的人就好给人保个媒拉个纤什么的,难得遇到这么靠谱的小伙子,最见不得人家的一番深情无人知,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当时的情形描述得活灵活现。

  “你不知道,他只是听人说我们在那里有个宝石矿,就大老远地跑来想买一点红绳。实际我们那矿上都是碧玺,弄出来还要回国加工,也用不着这玩意儿啊。也就是我没事干的时候爱编点东西打发时间,这么点东西不值钱,就送了他一条。”

  “他说这是她女朋友从小戴在身上的,绳子断了好不容易才找回来,这非洲也不是很太平,就想找个绳子给她穿好完事了赶紧再戴上……”

  姚禹梦笑了。

  “大姐,我知道了,”她上前一步给了大姐一个拥抱,“谢谢您,我先去找他了,他刚退烧,我怕他又着凉……”

  “哎呦哎呦,姑娘你怎么不早说,赶紧去吧!快点儿的,去得晚了他别又走了!”

  大姐看着姚禹梦急匆匆奔着自己的爱人向前跑去的样子,也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谁的青春里没有过一个让你不顾一切只想要扑向他怀抱的人呢?

  回去她要安慰一下她的那个人,钱没有了可以再挣,只要人还在,只要他们俩还陪伴在彼此身边,其他的一切都不是问题。

  姚禹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赵寅磊身边的。

  从听到大姐说她是赵寅磊的女朋友,她一向理智清醒的大脑就变成了一滩浆糊。

  她真的越来越搞不清楚赵寅磊了。

  一面和大姐声情并茂的说自己是他的女朋友,连路路通是她从小就带着的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另一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潜进她的办公室,偷偷摸摸地把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东西放进她的口袋,从头到尾把她瞒得滴水不漏。

  还有那之后不知道多少次的紧张关切,拥抱轻抚,贴心安慰,以命相护……

  说他很爱,他却一次次狠心地把她推得老远,说他不爱,这一桩桩一件件表现的难道还不够明显?

  对待感情,她不是那种“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的洒脱之人。

  她累了,不想再这样做无谓的揣测了。

  姚禹梦做了几个深呼吸,抬起紧张到又酸又软又沉的腿,小心翼翼地走到了赵寅磊的身后,给他披上了一直拿在手里的那件外套。

  “刚刚退烧,不能吹风。”

  赵寅磊并不意外,低下头,沉声说道:“谢谢。”

  因着发烧,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听起来精神尚好。

  “在想什么?是在恨我给领导告状导致你回国休养吗?”姚禹梦走到他旁边站好,远眺着非洲大陆的海岸线,有些自嘲地说问。

  “不是的,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赵寅磊也抬起头,和她一起看着远方,“靳宇已经解释过我的伤情了,是我疏忽了。总怀着侥幸以为自己身体好,抗一抗就过去了。”

  “按照靳宇的说法,再扛就真的过去了。”他想起靳宇义正言辞地和他说明情况的样子。看似是医生在和病人沟通,实际上两个人都明白,靳宇是在帮姚禹梦和他解释。

  “我是有点发烧,但还没有烧到是非不分六亲不认的地步。”

  姚禹梦点点头:“那就好。”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过了半晌,姚禹梦才轻声开口:“玛喀提,会一直这样下去吗?那么多人那么艰辛付出的努力,就这样一夕之间付诸东流?”

  “历史的车轮再怎么滚滚向前,也是有前进性和曲折性的。目前看来,永远向前的,只有时间。”

  姚禹梦打心眼里佩服赵寅磊的永远克制,永远理性,永远坚定,认识他这么久了从无例外。

  安危不贰其志,险易不革其心。

  她再修炼几辈子也永远做不到无论什么情况下都这么理智客观。

  “这些天,一想起被炸成废墟的姆那瓦萨教学医院,想起纳尔曼医生,想起阿比奥拉女士,想起蒙特纳村的那些人,想起纳尔曼……”

  姚禹梦的声音有些哽咽,她吞了吞口水把眼里的湿意逼了下去:“想起纳尔曼,甚至想起大黄,我就胸口憋闷,心也一阵一阵地抽着疼。”

  “可是我也知道,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们已经做了我们所有能做的事。所以才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我理解他们,同情他们,却也在这疯狂又可怕的战争面前束手无策……”

  赵寅磊转过头看了她一眼:“我明白你的感受。可是有一点你也要明白,无论前路如何坎坷,我们都不能替玛喀提人民做选择。自助者天助之,自弃者天弃之。我们自己能变成今天这样,也不是依靠哪个国家,依附哪个国家得来的。”

  “况且,无论日后情形如何变化,我相信前人留下的一切都会成为日后泛起的火种,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大乱之后必有大治,大治之后必有大兴。如果全玛喀提人不能在血与火中凝聚出一个共识,现在建设得再好,最终也会成为阴谋家的靶子。从这个角度看,这次的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柯尔特,你放心,即使再混乱的情形他也经历过的,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会在战乱中照顾好自己的。”

  “自助者天助之……”姚禹梦默念着,这句话她不是第一次听,但却是第一次有这么深的感触。

  她凝视着湛蓝湛蓝海天一线的远方,那是祖国的所在的方向,是家所在的地方,是她最坚固的铠甲,最强力的后盾。

  自助她一定会的,其他的一切就看天意了。

  姚禹梦深吸一口气,转向赵寅磊:“教官,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印象中她已经很久没这样叫过他了,赵寅磊有些惊讶,又有些感慨。

  简单的一个称呼,瞬间让他想起她第一次这样叫他的场景,往事已矣,却历历在目。

  “什么事?”

  姚禹梦取下挂在脖子上的路路通,放在手心递到他眼前:“这个,是你从SOS儿童村找回来,偷偷放进我口袋的,对吗?”

  赵寅磊本以为她这样郑重其事,是又有什么让她心情郁郁的事想和他聊聊,万万没想到她会突然问他路路通的事情,简直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以他对她的了解,她会这样问,一定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否认推脱只能正中她下怀,引出她更多的证据,把自己逼入不得不承认的境地。

  这样被打脸实在太难看,他做不出来。

  沉默了几秒钟,赵寅磊长出了一口气,痛快地承认:“是我。”

  “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把东西还给我?”不给他喘息的机会,姚禹梦紧接着又抛出一个问题,“你在怕什么?或者说你在逃避什么?”

  “我……我没有怕,也没有逃避,只是不想你知道后有心理负担。”赵寅磊有意识地让自己坦然地直视她的眼睛,试图绕过陷阱,蒙混过关。

  姚禹梦被他乍看起来敷衍了事仔细一想却又合情合理的解释逼急了,立马气急败坏地甩出刚刚才得到的王炸:“那你为什么和矿场的大姐说这是你女朋友的东西?”

  赵寅磊听她提起矿场的老板娘,强压下心里翻腾的惊讶,平静地说道:“你见过那位大姐了?不好意思,当时我想要买一根红绳,给她钱她不要,我怕她不打算给我,只好随口变了一个理由。你介意的话,我一会儿去找那位大姐澄清一下……”

  “赵寅磊!”姚禹梦没等他说完,就怒不可遏地打断了他,“你明知道我不会那样想!”

  “好,既然你这么配合,那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为了找回我的路路通顶着大太阳在SOS儿童村的操场上一寸土地一寸土地地筛查过去?为什么要为了找一根普通的红绳开那么远的山路到矿场,还谎称我是你的女朋友?”

  “赵寅磊,在你心里,到底把我当作什么人?”

  “妹妹!”赵寅磊脱口而出,这一次他一刻都没有多想,“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待,所以才在知道你丢了东西后就帮你去找,之后又偷偷放在你的口袋里,也是不想让你知道以后增添负担,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这番话说得又快又流畅,却给人感觉好像一旦说得慢了就会改变主意一样。

  姚禹梦听到这个回答,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竟然想笑。

  对他,她现在没有什么好掩饰的,想笑,下一秒就真的笑了出来。

  赵寅磊剩下没说完的话在看到她左边脸颊的疤痕和右边脸颊的酒窝后,就全部和着玻璃渣子吞了下去。

  这凹陷的酒窝,弯起的嘴角,眯起的眼睛……

  明明是个笑,却比哭还让他难受。

  他愣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她,忽然就不忍心再多说一句违心的话。

  “赵寅磊,我爱你,你爱我吗?”

  姚禹梦在收起笑容的一瞬间轻轻开口,她亮晶晶的眼睛凝视着他的双眸,说出的话好像灵魂的叩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