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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东风寒

  第73章东风寒同胞们,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前方将要进入我国领空,国航带你们回家。”

  机舱内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惊醒了这些天一直浑浑噩噩的姚禹梦。

  看着动态航图上的小飞机一点一点地往广州靠拢,失魂落魄了好几天的她好像终于又有了一丝人气儿。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长途跋涉,飞机终于顺利降落白云机场。

  和去的时候做好万全准备,大大小小拖着好几个行李箱不同,姚禹梦只带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东西匆忙间踏上了回国的旅途。

  拒绝了靳宇的帮忙,她身心俱疲地拉着箱子走出了到达口。

  在翘首以盼等待亲人的欢迎人群中,站着她的爸爸妈妈和她最好的朋友苏若冰。

  知道姚禹梦喜欢满天星和绣球花,妈妈抱着一束蓝色的三河千鸟准备第一时间送给她。

  然而在看到她的宝贝猪猪的一时间,她就被姚禹梦苍白的脸色和倦怠的神情吓了一跳,转身把巨大的花束往孩儿他爸手里一塞,忙不迭地奔到心心念念的女儿身边,一把把她搂到了怀里。

  “妈妈的小猪猪怎么瘦成这样了?那边那么乱,吓坏了吧?回来好,回来好,你不知道这几天我们有多担心你,连你爸爸都担心到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

  “妈妈……”暌违一年多,她终于又一次投入妈妈温暖的怀抱,鼻尖充盈着再熟悉不过的妈妈的味道,感受到妈妈微微有些粗糙的手一下一下轻抚着她的后脑勺,这几天被她刻意屏蔽的场景一下子又涌入了她的脑海。

  她紧紧环住妈妈的腰,把脸埋在妈妈肩窝,“哇”的一声,像个受尽磨难和煎熬的孩子似的,嚎啕大哭了起来。

  这个阵势,把后面匆匆赶来的爸爸和苏若冰都吓了一跳。

  “怎么了?怎么了明珠?你这是在非洲遇到什么事了?”从没见过女儿哭得这么伤心,姚爸爸着急得不得了,赶忙也从母女俩的身侧张开双臂,把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

  连一旁的苏若冰看到这样的场景也一直不停地在抹眼泪。

  姚妈妈却是什么也没问,只是依旧一下一下不停地抚摸着姚禹梦后脑勺,轻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想哭就哭吧,有爸爸妈妈在,爸爸妈妈陪着你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勉强控制住自己如同三峡大坝泄洪似的喷涌而出的泪水,带着怎么哭也释放不完的委屈,对着爸爸妈妈哽咽地说道:“爸爸,妈妈,我,我的路路通,丢了……”

  姚爸爸以为她这是在回答刚刚问她的那个问题,长出了一口气,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就因为这个啊?没事,没事,丢了就丢了吧,丢了爸爸在给你找一个新的好不好?”

  这一句不说还好,说了反而触动了姚禹梦憋在心里的那些难以言说的心事,她深呼吸两下,恨自己软弱还放不下的眼泪最终还是抑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不要,爸爸,我不要新的,那个旧的陪了我那么多年,我就要那个!别的再好也不是那一个了!我不要新的……”

  姚爸爸眉头一皱正想要说什么,被姚妈妈使了个眼色,又把嘴边的话憋回去了。

  “猪猪,你看冰冰还在旁边看着你呢,我们先不哭了,回家再说好不好啊?”姚妈妈温柔地开口,一下子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

  听到妈妈说起冰冰,姚禹梦尽管哭得憋气,也还是满脸通红地抬起头来:“冰冰!”

  她从爸爸妈妈的怀抱里走了出来,紧紧拥抱了站在一旁哭到双眼红肿的苏若冰,也终于暂时停止了犹如台风天的暴雨一般迅疾的哭泣。

  姚禹梦哭了多久,赵寅磊就站在机场到达大厅的角落里看了多久。

  怕被她发现,他甚至拿出了隐蔽潜伏的看家本事。

  事实上他这种画蛇添足的行为纯属多虑,以姚禹梦当前的精神状态,哪怕他就堂而皇之地站在她面前,恐怕她也会认为他是一道幻影从而对他视而不见。

  看到她像个受尽委屈的小孩子扑在父母怀里哭得不能自己,赵寅磊揪心自责的同时也略略松了一口气。

  自从那天她绝望地说了谢谢又决绝地转身离去,他怕她伤心愤怒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一直尽可能地远远跟着她。

  她有限地出现在公共空间的那些时间里,他都偷偷地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默默地暗中注视着她,为此甚至差一点又发起了高烧。

  前几天她那种强装正常的样子和致远的未婚妻在患上抑郁症之前的表现一模一样,他看得心惊胆战,恨不得自己能改头换面乔装打扮变成心理医生亲自去安慰,去开解。

  可是他没有这个本事。

  没有谁比他更知道,做了那么斩尽杀绝的事情之后再次出现在她眼前,对于她而言无异于往心窝里捅刀,往伤口上撒盐。

  他相信只要还能对着最亲近的人发泄出这些堵在心里的强烈情绪,那她一定能够在亲友的关爱之下从阴影里康复,重新变回那个他记忆中那个乐观开朗的小女孩儿。

  靳宇说她像行尸走肉,他又何尝不是?

  只有在能亲眼看见她的短暂时光里,他才能从肝肠寸断的疼痛中找出自己还活着的证据。

  从今以后,连这种机会也不会再有了。

  姚禹梦一回来就大病了一场。

  病症倒是不复杂,就是不明原因持续低烧。

  因为她刚才从非洲回来,主治医生处理得格外谨慎,能做的大大小小的检查全部做了一通,最后才确诊为EB病毒感染。

  成年人感染这种病毒多是因为免疫力下降,目前而言没有针对EB病毒的直接抗病毒或者是杀伤病毒的治疗方法。所以就EB病毒感染本身来说,尚没有什么一针见血的治疗方案,只能是对症治疗,时不时的化验一下肝功能就好。

  姚禹梦吃了退烧药回家静养,在妈妈的细心饲养下,总算渐渐恢复了一点圆润可爱的猪猪模样。

  这天姚妈妈看她心情还算好,仔细斟酌之下,还是决定和她聊聊。

  “猪猪,你在非洲的这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妈妈不知道的事情?”

  把一盘水果放在她的床头,妈妈坐在床边帮她理了理为了去非洲专门剪短的长发。

  一年过去,短发又长长了一些,但和从前及腰的长度相比,还是短了不少。

  “我自己的女儿我了解。非洲的战事虽然凶险,但还没有超过你的承受范围。回来那天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哭得歇斯底里,好像把下半辈子的眼泪都哭尽了。”

  “可不可以告诉妈妈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我坚强乐观的女儿哭成这样?”

  姚禹梦坐起身来,爬到妈妈身边,把头枕在妈妈的腿上,就像小时候难得有机会听妈妈亲自讲睡前故事那样。

  “妈妈,我失恋了。”说起这事儿,她还是忍不住心如刀绞。

  屏住呼吸忍了半天,眼泪还是不争气地夺眶而出,一会儿功夫就打湿了她的鬓发和妈妈的睡衣。

  “我们家猪猪有喜欢的人了啊!妈妈还以为你都这么大了还没谈过恋爱,是打算像林巧稚奶奶一样献身医学不打算结婚了呢!”

  “妈妈!”

  姜还是老的辣,妈妈的一句话就把姚禹梦的伤心难过打得四分五裂,甚至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怎么啦,就算一辈子不结婚这也是你自己的选择,就算是我们做父母的也无权干涉,只要你自己觉得开心、幸福,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就好。”

  姚禹梦长叹一口气,把长时间藏在心里的秘密一股脑地倒了出来:“以前我没有谈恋爱不是因为没有找到让我喜欢的人,是因为我喜欢的人,他找不到了。”

  这话说得很绕,但妈妈一下子就听明白了。

  “这次在非洲你又遇到他了?”

  姚禹梦点了点头:“其实也不算是在非洲,他是我们培训时候的教官,恰好也是去玛喀提参加维和任务的维和警察。他一定以为我是那时候才认识他的,其实我大一军训的时候他就是我的教官,只是过了这么久,他早就认不出我来了。”

  妈妈有些好奇:“你从大一的时候就喜欢他了?”

  姚禹梦有些不好意思地“嗯”了一声,“只是当时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所以在去年之前,我们一直是失联状态。”

  “能让我女儿这么多年念念不忘,这个小伙子肯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吧?”妈妈八卦地用手拍了拍她:“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说到这儿,姚禹梦一下子就蔫了。

  她和赵寅磊在非洲一起参加的活动不少,可是她早就发现每次活动的合照里面没有一张有他的,不知道他是不喜欢照相有意避过去了还是就这么恰巧每次都能把他拉下。

  两个人在非洲那段经历也能算得上是生死之交了,弄到现在一拍两散,她居然连他的一张照片都没有。

  这本是姚禹梦的一个遗憾,只是在目前的情况下,时移世易,没有照片已经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准是好还是坏了。

  “没有。虽然我挑人也不是主要看长相,但他在我眼里是真的很帅,也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妈妈理解地点点头,又问:“那你说你失恋了,是因为你们俩吵架了在闹分手?”

  姚禹梦听到这儿,激动的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妈妈!要真的是吵架了闹分手,我才不会哭得那么伤心呢!我说我失恋了,是因为我和他表白,他却说把我当妹妹!”

  妈妈忍不住皱眉:“这小伙子挺老套,什么拒绝人的破理由!”

  “问题不是理由老套!是他明明就是喜欢我的,但他偏偏不承认!”

  姚禹梦就把她和赵寅磊在非洲发生的事情简单地和妈妈叙述了一下,重点当然是赵寅磊关爱他,呵护她,保护她的种种,至于他让她伤心难过的地方,要么一字不提,要么一笔带过,尤其是他最后狠心把她的路路通扔到海里的那一幕,那是绝对不能和妈妈说的。

  反正他对她的好远不止帮她找回路路通这一件,最后的这些不愉快,不提也罢。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已经认定自己和赵寅磊再无可能,她却还是在有意地保护他在妈妈面前的形象。

  果然,在她的艺术加工下,虽然没有见过赵寅磊本人,甚至连这个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妈妈对他的好感也已经达到了对一个陌生人来说前所未有的高度。

  “猪猪啊,这小伙子要是真的有你说的这么好,那他拒绝你肯定是有什么苦衷的啊!你有没有从这个角度深挖一挖?或许会有什么收获呢?”

  姚禹梦颓然地倒在床上:“挖过啦妈妈!他的过去好像涉及国家机密似的,无论在哪儿都找不到一丝痕迹。我都已经找了八年了,之前是为了知道他的下落,之后是想要解开他的心结。可是我能做的都做了,还是一无所获。”

  “况且这一次,我是真的伤心了。”想起他扔东西时干脆利落没有一点迟疑的样子,姚禹梦还是感觉到一股剜心蚀骨的痛,“强扭的瓜不甜,而且我现在也不渴。就算他有什么心魔,最终也得靠他自己想通才行。如果因为我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就能改变想法,那我们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了。”

  “自助者天助之,这还是他劝慰我的话呢!用在他自己身上也挺合适。”

  妈妈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那,你现在能放下他吗?我是觉得曾经有这么好的人在你生命中出现过,后来的所有都会黯然失色。之后遇到的每一个男孩儿,你都会不自觉地和他相比较,我真心不认为谁会在这方面赢得过他。”

  “这几天生病在家,我已经好好考虑过了这个问题,不管我放下放不下,最终的结果是不会因为我的态度而改变的,所以我决定顺其自然。如果放下他我会开心,那我就尝试着慢慢放下,如果强迫自己放下会让我很难过,那我放不下就放不下了吧!”

  “之前外婆不是总念叨,‘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吗?在玛喀提的这段日子我真正的认识到了一个人应该怎么样度过他的一生才算是有意义。我们的现在不知道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未来,所以一定要珍惜现在的生活,珍惜当下所拥有的一切。妈妈你放心吧,我会很快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的。”

  看她这段时间虽然是因为发烧略显虚弱,但整个人的精神还算好,甚至有越来越好的趋势,妈妈也终于安心地感慨,这趟非洲没白去,自己的女儿好像一下子就长大了,也成熟了。

  这次母女俩的秉烛夜谈之后,姚妈妈是放心了,可是姚禹梦过得却远没有她说的那样轻松。

  知易行难啊!

  赵寅磊在她心里那么多年,早就连着她的血肉纠缠在了一起,不管放下放不下,只要想起他,她还是会连心带肺地一起抽着疼。

  她想,我大概是患上了心碎综合症。

  曾经她骗他自己有皮肤饥渴症,赚回了一个拥抱,这次她真的生病了,也许能算作是她骗他的报应吧。

  在病愈准备回医院的前一天晚上,她终于鼓足勇气,打开了那个她从非洲带回来的行李箱。

  这个箱子之所以要鼓足勇气才能打开,是因为当时她虽然走得仓促,但仍旧小心翼翼地把赵寅磊给她的仅有的几样东西都收了进来。

  说来可笑,这些普普通通的风油精,驱蚊膏,用草编的四不像,后面又加上了她那天情急之下从他身上扯下来的纽扣,就这么些零零散散的日常用品,竟然是她仅有能承载他们回忆的东西了。

  不然她也不会在危急关头还千里迢迢地把这些东西带回来。

  现在她和他闹成这样,连带着这些东西都好像变成了命运嘲讽的嘴角,尖刀似的一下下扎在她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打得她痛不欲生,几近要跪地求饶。

  原本她打算把这些她曾经无比珍爱的东西一股脑全部扔掉,甚至她已经走到了垃圾箱旁边,就差那临门一脚,却怎么也下不去手。

  最后只能自己骗自己,搞不清楚垃圾分类的具体情况这些东西不能随便乱扔,又灰溜溜地把这些东西都带了回去,放在了一个不常用的柜子深处。

  柜子门“咔哒”一声关上的那一刻,她的青春也仿佛对她关上了大门。

  这一段冗长的暗恋,最终以她遍体鳞伤而结束。

  有遗憾,但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