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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谢新恩

  第10章谢新恩到了中午休息的时间,姚禹梦没有像往常一样出现在食堂里。

  靳宇觉得有些奇怪。

  在他的印象中,他这位师妹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一直保持着健康又非常自律的生活作息。

  她总是说医生要想赢得病人的信任,首先要做到自己拥有健康体魄,这样还有助于更好地提高工作效率,一举两得。

  以他对今天医院工作的了解,她应该还没有忙到没时间来吃饭的程度。

  靳宇左等右等不见人来,只得匆匆忙忙地吃完饭,又从自己的库存中翻出一包姚禹梦喜欢的饼干,来到了姚禹梦的办公室。

  靳宇敲响她办公室的房门的时候,姚禹梦还在逐字逐句地研究那位急性胆囊炎患者的病历。

  姚禹梦听到敲门声头也没抬,只是应了一声:“进来!”

  还没等她关掉病历的页面,靳宇已经快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门没锁,他敲了两下门之后就直接往里面走了。

  “忙什么呢?看你的样子,中午没吃饭吧?”

  靳宇说着把手里的饼干放在姚禹梦的办公桌上,又拉开旁边的一把椅子坐到她身边。

  作为师兄,他和姚禹梦认识也有七八年了。

  他这位小师妹其实长得很漂亮,眼睛很大笑起来还有酒窝,看起来有种不符合年龄的单纯,但浑身上下透出来的气质又让人感觉到一种冷情的理智,好像给人一种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错觉。

  实际上慢慢熟悉了之后才发现,她在生活中其实是一个情感细腻,共情力强又十分真诚热心的人。软萌可爱的长相才更符合她的实际性格。

  至于那种引发让人难以接近错觉的气质,多是来源于她出于对本专业知识自信所带来的冷静自持和杀伐果断,好像她的大脑十分理性地把需要理智和需要情感的两部分划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此才会表现出令人迷惑的割裂感。

  他们共同的导师曾经说过,姚禹梦是他见过最努力用功的学生,她处理突发状况时的冷静果断,让导师这样桃李满天下的医学教授都念念不忘。

  学霸长得再甜美也是学霸,不知多少追求者看见姚禹梦总是不自觉地有些自惭形秽,进而望而却步。高岭之花自己却一心埋头苦读,对外面的花花世界无知无觉。

  靳宇自认和这些凡夫俗子不同,他喜欢姚禹梦,却也至今没有表白。

  他自信从专业角度来说并不比姚禹梦差,只是因为她的生活充实又丰富,她看起来乐在其中自成一派,靳宇思来想去都没有想到自己的加入能够给她带来什么。

  简而言之就是缺少一种被需要的感觉,这种感觉都没有就更谈不上爱了,难不成他们这个年龄的人谈起恋爱还能靠那点所剩不多的青春荷尔蒙吗?

  通过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他有意增加了两人单独接触的时间,但通常这种情况下,姚禹梦都会和他聊聊最新的期刊之类的学术问题,这让他由衷地生出一种挫败感。

  而今天,一看到姚禹梦紧紧皱起的眉心和一脸沉郁的表情,他就敏锐地嗅到了一丝机会。

  “表情这么严肃,是遇到什么疑难杂症了?”靳宇试探地开口问道。

  姚禹梦几乎用了整个午休时间在反复复盘昨天自己从接诊开始的一系列操作,她怎么也想不出纳尔曼医生突然改变主意的理由。

  犹豫了一下,姚禹梦还是再次打开了她研究了一中午的病历:“师兄你帮我看看,这个病例的处理有问题吗?”

  靳宇还从没见过这么愁眉苦脸的姚禹梦,不想让工作的事情影响到她的心情,也为了调节一下办公室里死气沉沉的气氛,他学着孙悟空的语气答道:“待师兄前去探查一番,看看前面是什么妖魔鬼怪!”

  姚禹梦虽然没有像靳宇想象中的那样开怀大笑,但也很给面子地勉强弯了弯嘴角,挤出一个略带自嘲的苦笑,自言自语地说道:“看着很弱鸡的妖魔鬼怪。”

  靳宇仔仔细细从头到尾看了两遍,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嗯,很常规的病例,处理得也很好,没看出来有什么问题啊!”靳宇工作起来一改平日的嘻嘻哈哈,他推了推半边框的眼镜,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

  姚禹梦长出一口气,和如释重负的轻松相伴而来的,是更加云山雾绕的疑惑。

  “怎么了?遇到什么事了?”靳宇搞不清楚状况,完全是一头雾水。

  姚禹梦并不打算告诉别人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她决定在今天下班之后亲自找纳尔曼医生聊一聊,好解决心中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这关系到她的工作态度,一向勤勉严谨的她,工作时向来眼睛里不揉沙子,只要涉及专业问题,她一定今日事今日毕,把事情搞得清楚明白晚上才能睡得着觉。

  她对靳宇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在国内这种情况一般都用腹腔镜,好久没有见到要做开腹手术的例子了,想专门研究研究。”

  靳宇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是嘱咐她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尤其在玛喀提,下次一定按时吃饭。

  他没那么傻,早就看出来姚禹梦今天有心事,只不过她不想说,他也不想勉强。

  这种情况下她愿意让他帮忙看病历,就已经是把自己当做半个自己人看待了。慢工出细活儿,对这个结果,他很满意。

  这是姚禹梦的一小步,却是靳宇的一大步,总有一天他会一点一点走到她心里去的。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姚禹梦第一时间就去了纳尔曼医生的办公室,开诚布公地聊一聊对大家都有好处。

  纳尔曼医生今天的日程表上排满了手术,到这会儿还没有下手术台。

  姚禹梦耐心很好,她拿出靳宇给她的那包饼干,一边吃一边拿出手机整理邮箱里面的邮件。

  一封昨天晚上从一个陌生邮箱发的邮件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点开看了看,原来是柯尔特。

  上次吃饭的时候姚禹梦听他说起过,他在施工队跟着的崔老师答应有时间教他用电脑,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成效。

  看样子他已经成功注册了自己的邮箱,并且学会了怎么用电脑发送中文的电子邮件。

  连姚禹梦这样刻苦努力的人都觉得柯尔特是个十分勤奋好学的人,如果能有一个稳定良好的教育环境,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长为有用之材。

  想到这里姚禹梦不禁又想起了纳尔曼医生。

  他出身富裕之家,原本可以选择在国外潇洒快活浪荡一生。

  然而他看到了玛喀提贫病交加垂死挣扎的人民百姓,也看到了自己祖国破落不堪摇摇欲坠的医疗系统。

  他以一颗悲天悯人的赤子之心决定凭自己的一己之力改变这个悲惨的现状,独自踏上了异国的求学之路。

  十年寒窗终成大器,命运给了他第二次选择的机会。

  是留在欣欣向荣飞速发展的中国,还是回到战火纷飞朝不保夕的祖国,与他而言并不是能够认真思考权衡利弊的问题,但凡犹豫一下都是对他多年苦心孤诣的求学之路的亵渎。

  这样赤胆忠心的坦荡之人,是不会毫无缘由地做出这种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的。

  姚禹梦暗下决心,无论如何她今天是必然要问清楚各种缘故的。

  一直等到晚上快十点,姚禹梦才见到了双眼通红一身疲惫的纳尔曼医生。

  他见到姚禹梦的一瞬间似乎有些惊讶地愣了一下,之后才露出一个了然于胸又无可奈何的微笑。

  “姚医生,你在这里做什么?”

  姚禹梦百分之一万确定他是在和自己打马虎眼想要借机蒙混过关。

  “纳尔曼主任你好,这么晚才下班真是辛苦了。”

  听到这个称呼,纳尔曼的苦笑更加明显。

  “是呀,今天的手术难度有些超出预计,你怎么也这么晚还没回家呢?”

  听到他还在东拉西扯地转移话题,姚禹梦心里发急,面上却尽量掩饰住焦躁的情绪:“我是想问问您今天早上手术的事,您是认为我之前的处置有不妥之处还是认为我的手术能力有所欠缺不足以胜任才决定临阵换将的呢?”

  一番话说得直面主题又极为正式,根本不符合她平时和同事们说话的语气。

  看到姚禹梦这么直言不讳地问出这个问题,纳尔曼长叹了一口气。他打开办公室的门请姚禹梦进去,直到看着姚禹梦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坐好才重新开口。

  “小姚,是这样的,嗯,考虑到你之前在中国做的这种手术大部分都是微创的,对这种类型的开腹手术可能不够熟练,所以我昨天回去想了想为了避免在手术中出现意外,还是我亲自做这台手术比较好。”

  他不甚流畅地说完这一长串,看了看姚禹梦的表情,又加上一句:“当然,你的医术是非常好的,这件事主要是因为我考虑不周造成的,如果对你产生了困扰,那是我的错,不是你的问题,我在这里向你真诚地道歉。”

  姚禹梦看看他装裱在精美相框里悬挂在办公室最显眼地方的博士毕业证书和学位证书,又看了看摆在办公桌上的他和历次中国援非医疗队员的集体合影,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纳尔曼医生,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告诉我们说你喜欢中国医生叫你小纳,那样能让你回想起在中国求学的美好时光。可是我和你相比是小辈,叫你小纳太不符合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所以为表尊敬又不失亲切,我还是叫你小纳主任吧。”

  纳尔曼点点头,笑容里终于有了一些实质的开心,不那么空洞和程式化了。

  “好的,你能这样叫我,我感到很高兴。”

  姚禹梦眼看鱼要上钩,连忙加大火力装作委屈地说道:“可是我怎么觉得我把您当前辈,您并没有把我当作晚辈啊!”

  纳尔曼听到这话,有点坐不住了,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正准备解释,姚禹梦抢先开口了。

  “您是一位作风十分严谨的医生,我不相信您在通知我去做手术之前没有考虑到刚才提到的问题。”

  她看纳尔曼表情还算平和,并没有生气,就接着说道:“到底是什么原因,如果不是涉及我不能知道的问题,还麻烦您告诉我一下,这样下次有手术的时候我就会对这种事情格外留心的。”

  纳尔曼看她态度坚决,也担心别的医生可能会说漏嘴。

  仔细考虑过后他终于决定说出实情。

  他从桌子上摆放的一排相框中挑出唯一一个镶嵌着两位非洲医生合影的,把它递给了姚禹梦。

  “这是我和我们姆那瓦萨教学医院普外科的上一任主任的合影。”纳尔曼医生全身放松地靠在椅子背上,微微仰着头,好像陷入了回忆之中。他说话的语调和平时的风风火火雷厉风行大不相同,充满着沉静和旷达。

  “拍完这张照片两年之后,他就自杀了。”

  姚禹梦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照片上笑得一脸慈祥看上去性格十分活泼开朗的老人家会最终走到自杀这一步。

  “因为他得了艾滋病,不想在剩下的日子里每天数着倒计时,全靠吃药来维持生命,同时还得忍受各种并发症的折磨。”

  纳尔曼苦笑一下:“当时鸡尾酒疗法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普及。其实就算是现在,玛喀提数量庞大的艾滋病患者也没有几个能得到有效治疗的。从这个角度出发,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我其实,也挺能理解他的这个选择的。”

  “那他是什么途径感染的呢?”姚禹梦的语气充满遗憾,她小心翼翼地问纳尔曼,心里却早就有了答案。

  职业暴露在国内可能比较罕见,但在非洲实在算不上什么新鲜事。

  由于要保护个人隐私,非洲大陆到底有多少艾滋病患者这个问题只能得到一个大致的估算,就算是这样,艾滋病患者的人数在总人口中所占的比例也已经达到惊人的高度。

  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中给病人做手术,一次两次不被感染是应该的,长年累月数十年如一日还没有被感染那就真的是上帝保佑了,毕竟由于条件所限,之前有些医院手术前是没有做过艾滋病检测的。

  纳尔曼摊开两只手,无奈地耸了耸肩:“是因为职业暴露,这毫无疑问。但是,有关他的暴露也实实在在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