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卞妈妈叫她做的,也便是夫人的意思,可她不能说,哪有婆婆窥探媳妇私隐的!说出来,便是太夫人和世子爷也饶不了她。
崔妈妈惊到不住的颤抖,背脊燥热窜过,紧接着一阵阴寒,梗着脖子仰头道:“奴婢、奴婢不知道郡主再说什么……”
“崔妈妈年纪大了,记性不好了,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转眼就忘了,想来也是不大合适管着这些琐碎事了。”灼华缓缓坐回去,支手撑在椅子的扶手上,身子微微倾倒,神色淡淡甚至有些漫不经心,“秋水,去通知宋大管家一声,崔妈妈办事糊涂,杖二十赶去庄子做粗活,便说是母亲的意思。”
“你不能干我出去,我在府中伺候了三十一年了,你凭什么赶我出去!”崔妈妈惊叫起来,“奴婢要见夫人!”
廊下的长天冷声一喝,“捂了她的嘴!”
护卫上前,揪了一块巾子塞进了她的嘴里。
“可以,你见谁都可以。”指腹点着额角,灼华不紧不慢道,“就看母亲肯不肯见你了。”
正说着,石妈妈过来回话,“郡主,那两个小丫头太夫人和夫人都已经问过话了,炭火烛火的问题也仔细核实了,太夫人的意思既是个不知尊卑办事糊涂的,崔妈妈要怎么处置法儿,您说了算。”
自然是她说了算,且不说邵氏和太夫人都希望与各房和和睦睦的,便是太夫人为了帮她这个孙媳立威,也会压制了邵氏把崔妈妈教给了她处置。
崔妈妈面色灰败,激烈的挣扎顿住,頽了下去,她竟然把人弄去太夫人面前审问了!
长天一挥手,“拖出去!”乌黑的眸子扫过众人,“天快亮了,各位有事最好谨慎了说,别相互浪费了晨光!这儿是世子爷和郡主的青山院,不是你们唱戏的台子!”
管事们惊的个个深深垂首。
崔妈妈做了三十年的管事,从前在太夫人身边得脸后来在夫人处也受重视,如今就这样被赶出去了,王妈妈捧着双手心如擂鼓,犹豫着要不要继续为难她,却见世子从偏室走了出来。
徐悦负手站在门口,朝阳未起,天光微冷,映在淡淡的神色间说不出的冷漠杀伐,黑眸微沉道:“各位,也累了吧?”
剩余的几位管事一看世子爷一直呆在偏房,顿时深深垂首,庆幸自己没说什么,恭恭敬敬的禀了话,退了出去。
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灼华嗓子有些沙哑,“你怎还没去衙门呢?”
“原是怕你被欺负,想着你头一回同他们理事,给你撑腰来的。”徐悦牵了她往太夫人的四顾堂去,“累了吧?”
“现下是不是担心我去欺负旁人了?”灼华轻轻一笑,“还真是有些乏了,同这些人说话实在费神费力。好在你出来了,否则那个王妈妈怕是还要寻事儿的。”
“放心欺负他们,有事自有为夫给你兜着。”他停下脚步拉了她入怀,沉沉道:“辛苦你了。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
秋长几个掩唇一笑,垂眸往边上避了避。
灼华虚搂了一下他的腰,笑道:“做什么突然客气起来。”
“不是客气。”他在她的耳边宛然柔情的说道,“怕你不晓得我多怕你受了委屈,怕你不晓得见着你为我努力着我有多高兴,怕你不晓得我心里有多在意你,我心悦你,很久,很久很久了。”
灼华抬着的手僵硬了一下,心口突突的,仿若被什么用力的冲撞着。
他又将人按到了墙上,去扣她的十指,辗转的亲吻她,“我不逼你,只是想想着让你晓得我的心意。卿卿,试着,信我一下……”
邵氏从太夫人处回来,心底压着气怒,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怒道:“平日里旁的事项上由得她们贪油水,竟还敢私下苛扣几房的份例,枉我那么信任她!”
管事捞油水这是惯例,她也从来睁一眼闭一眼,可对其他三房她自来是严禁他们这么做的,他们几房自来和睦万不能为了几个银子而起了龃龉的,邵氏是气的不行,可又不知是在气崔妈妈办坏了差事,还是气那些管事没一个能为难住灼华一二的。
“也不知都多少时候了,若是叫二弟他们误会可要怎么好。”
宋大管家敛眉回道:“回夫人的话,奴才按着郡主的吩咐已经同各位爷解释清楚了,缺了的份例以夫人和公爷的名义添了双份儿送过去了。崔妈妈对外也是夫人打发出去的。”微顿,“各位爷与夫人们都理解夫人管家劳累,难免有人钻空子。”
邵氏松了口气,灌了口茶,是鹤云居送来的茶,心头微微一动,顿时觉得不是滋味起来。
挥退了宋大管家,卞妈妈扶着小丫鬟的手急急忙忙的奔了进来,满面心急的模样,“夫人,郡主这是在打您的脸啊!她一管家就闹出来苛扣的事儿,二老爷他们可要怎么看夫人您啊!如今打发了崔妈妈去庄子里,好名声是她得了去,恶名却叫夫人来背。小小年纪揣着这样的心思,可真真是坏的很呀!”
邵氏瞧着她,眼神动了一下,“你怎么出来了,病了就不要操劳了。”
何妈妈垂眸,嘴角不着痕迹的一动,和缓平顺道:“倒也没有卞妈妈说的那么严重,解释清楚了,也就没事了。”
“你倒是说的轻巧。”卞妈妈一把将她拽开,力道不足,倒是自己先踉跄了一下,“何妈妈得了郡主的好处,如今当着夫人的面也胳膊肘往外拐了!”
“何继有错,是奴婢没教好。”何妈妈垂首跪下,温顺的姿态便如冬日天际绵柔的云,“奴婢是夫人的奴婢,不敢向着旁人。若是夫人觉得奴婢有二心,发卖了奴婢一家,奴婢也绝无怨言。”
“何继的事儿我已经知道了,罚没了他五百两银子充了公账,这件事揭过了就不必再提了。”邵氏伸手虚扶了一下,叫了何妈妈起来,叹了一声道:“二老爷他们那里事情是宋大管家是去办的,拿的也是我和国公爷的名义,事情已经解决了谁的脸面也没有丢。”又看了卞妈妈一眼,瞧她面色愈发的差,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下去歇着吧!没什么事就不要出来了。”
卞妈妈眉心一跳,怎么和她听到的不一样?想说什么,夫人却是不想听的挥了挥手,卞妈妈咬了咬牙,扶着小丫头的手气喘着跨出了门,回首间目光如毒蛇一般缠上了何妈妈的面孔,指甲隔着丫头厚厚的衣裳还是掐出了深深的印子。
何妈妈微微一垂眸,如今卞妈妈愈发病重而她却近身伺候着夫人,人都是见势行事的,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这两日发生的,通过小丫头的嘴说给她听,半真半假的,让她听着仿若郡主针对了夫人,如此,她定是要来说一嘴郡主坏话的,夫人虽耳根子软却也不是笨的,自然慢慢能看清她到底是什么货色了!
“她怎么变成这样了?”邵氏喃喃低语。
何妈妈小心扶着邵氏坐下,“夫人也别怪卞妈妈,病重的人心思总是乱一些,她也是心疼夫人。”
邵氏抬眼看她,缓缓一吁:“你倒是一直好脾气。”
“何继办坏了差事,郡主看在奴婢伺候夫人几十年的份上饶了一回,给了奴婢脸面,奴婢不论说了什么总有偏帮的嫌疑,也怪不得卞妈妈说了重话。也是心疼夫人的缘故。”何妈妈温温缓缓的一笑,“伺候夫人是福气,既然得了这么好的福气便是要知足的,何苦再去计较那么小事。”
一个是自己的乳母,一个是自小伺候自己的老人儿,都是几十年的情分,邵氏自然相信她们都是忠心的。因为邵氏性子软些,在娘家时总是被兄弟姐妹们欺负,何妈妈温和能开解,而卞妈妈泼辣能说总能把她被抢的都讨回来,是以邵氏总是与卞妈妈亲近些。
如今年岁大了,忽然觉得何妈妈的性子更能安抚人心。
“你觉得郡主是什么样的人?”邵氏道,“不必顾及,直说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