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这群醉疯了的人,同沈祯拜别,灼华回了马车。
徐悦挨着软枕已经睡着了,眉间紧蹙,他一吃酒就会头痛。
马车上也没有软巾子,灼华便拿帕子沾了凉水给他擦了擦脸,醉鬼沾了妻子的气息,身子一歪,倒在她的腿上,握着她的手在心口继续睡了。
灼华看着膝上的人,无奈的一笑,另一手替他揉着额角舒缓不适,马车悠悠晃动,偶几片雪花被冬日寒风送了进来,几上的紫金小香炉里吐着青烟,旃檀的气息沉稳,笼在半密闭的空间里,叫人心安的昏昏欲睡。
不知睡了多久,徐悦睁开了眼,只见妻子阖着眸子微斜的靠着软枕,微凉的手贴在他的颊上,手背上沾了一片雪花,雪白莹润着,然后渐渐透明起来,最后化作一片水迹。
灼华正朦朦胧胧的欲睡不睡,忽觉唇上酥麻,睁眼见丈夫满眼宠溺的看着自己,指腹磨砂着她的唇瓣,缓缓一笑,“头还疼么?”
徐悦没说话,抬手去勾她的颈,唇瓣微蹭,欲吻不吻。
灼华被勾的有些心痒,搂住他的颈项,加深了这个吻。心道:丈夫长得太漂亮了,实在是对做妻子的考验。
徐悦拥着她翻起身来将人按.在车壁上,双膝.分.跨在她身侧,十指紧扣的索.取着,直把人吻的几欲晕过去才渐渐离开,与她额顶着额,缓缓笑了起来。
灼华有些害羞的垂着眸子,“不许笑。”
他坐好,将人抱上膝头,“我高兴,这是你头一回主动。”他又去把玩她的手指,下颚蹭着她的颈,“我不喜欢你见他,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
“他忽然出现,我没有来得及避开而已。”她被他蹭的痒痒,“他也并不是喜欢我,只是想利用我而已。我、我已经尽力避开她了。”
徐悦默了默,无意识的时候,你为何会唤他的名字呢?
见他不说话,灼华抬眼瞧他,扬眉道:“怎么,醋了?”
他皱皱鼻,闷闷一声,“恩。”
瞧他应的顺口,灼华倒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姑娘,到了。”外头倚楼的声音传了进来。
徐悦牵着灼华下车,却发现并没有回府,而是到了一家食肆的后门。这里他走过,认出正是京都最大的酒楼之一的鸿雁楼。
这家酒楼他从前被朋友拖着来过几回,最大的特点就是里头每日都会有江湖人说书。不晓得背后主人是谁,但因为京中达官都爱来倒也无人敢来闹事。
有时心烦,也曾独自来过,听着闲云野鹤的江湖事,倒也能安心。
“鸿雁几时到,江湖秋水多。取这个名字,倒也合适。”
灼华宛然一笑,“当初取这个名字,便也是瞧了这句诗。”
徐悦惊讶的挑了挑眉,“你的私产?”
“从前就是间普通的酒楼,生意还不错,但我想着它的位置不错,便那它来收集消息。”同他到了二楼的雅间,临窗而坐,正好面对着说书人,“一些隐退的江湖人,老来寂寞又有故事,便请了他们来说书。京中豪门之下,人富贵却无自由,江湖么大抵是他们最向往的所在了。”
看着满堂满座的人,穿衣打扮,皆是非富即贵,但因着好教养,却不喧闹,只有说书人的声音响彻楼中,他道:“所以,有些消息都是从这里来的么?”
灼华点头,微微一笑。
有些是的,但有些隐蔽的自然还是因为“未卜先知”了,只是她晓得他有些怀疑了,今日领他走一遭,也算是解惑了。
徐悦微微挑起垂在雅间的纱帘缓缓看过满堂的贵人,“那时你多大?”
“九岁吧!”那时她刚重生一年左右,她前世死的时候二十三,真要算,大抵二十四五岁样子。
客栈的掌柜进了雅间,五十左右的年岁风度翩翩,脚步轻而稳,竟有几分江湖侠客的风姿,笑着同徐悦行礼,“姑爷安好。”转而向灼华问道,“忘鹤英雄的戏就要讲完了,新段子是否现在上?”
“今日远叔也在呢!”灼华微微一笑,点头道,“看来是远叔亲自上阵了?”
掌柜笑着应了句“是”,退了出去。
灼华同徐悦解释道:“他原是江湖人,以前我同母亲、母亲常常住在崇岳寺,机缘巧合救了被仇家追杀的远叔,助他报了灭门之仇后他便一直和陈叔为母亲打理私产。我会想把这里改成这个样子,也是想着远叔在江湖中有些威望,由他出面去请江湖人才肯来。”
徐悦叹道:“你总是让我感到惊讶!”
楼下醒木“啪、啪、啪”的响了三回,三层高的中空建筑内余音阵阵。
徐悦看着楼下,问道:“今日说的什么?”
灼华笑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远叔沉缓而厚重的声音缓缓道来一则既在江湖内也处江湖外的戏文。
武艺高强风度翩翩的大公子,诗文风流俊俏潇洒的小公子,偏心的母亲,正在上演一出江湖的家族内斗大戏。
徐悦听了一段,挑眉看向妻子,“说咱们的事?”
“你让人家给你报仇呢!”灼华浅呷一口茶水,眸光优柔似薄云悠悠,“怎的,后悔了?这回是个很长的故事,今日讲不完的。你若是后悔了明日便可停了。”
他笑:“你为我出气,高兴还来不及呢!”
“徐悦。”灼华微弯着嘴角,浅眸似山峦静谧,含笑的看着他,“昨日你出面那样处理了那几个女子,免去我很多麻烦与难堪,我很高兴。”
徐悦眼眸一柔,似燕掠过了江南春水的一点,蕴漾了脉脉涟漪。
“从前祖母看中蒋楠。因为他不是长子也不曾身居高位,我嫁给他,只要做个清闲的奶奶就行。”她一笑,抚他微微皱起的眉心,“别皱眉。我那时也觉得他很好,至少他很温柔,不会发生宠妾灭妻的事情来。论及婚嫁时他总与我说他很想与我在一处,可面对表舅母的阻挠他却只能被动的等着。昨夜我便想着,若是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同他的婚姻中他会怎么做。我想,大抵他还是会沉默着,等着我去处理,然后告诉我,忍一忍她母亲的为难,再告诉我,他不会去碰那么女子。”
她眸光缥缈着看向堂中,看着那一张张痴迷沉醉在戏文中的面孔,“我不信情爱,更不愿意为了不确定的事情去做任何努力,很自私是不是?你晓得我的心思,可你还是愿意娶我,说服了家中一路顺利的将我迎娶回去,不用我为难纠结,我很高兴也很安心。”她转头看向徐悦,眸光渐渐澄澈起来,“母亲去世后,我仿佛总是在替哥哥打算,替姐姐筹谋,替弟妹算计,神经紧绷,可如今我感受到有人在为我挡风遮雨,这滋味,好极了。”
徐悦缓缓笑开,那双温柔的眸中似蓄了千万繁星,流光溢彩,“我心悦你,自当事事为你打算。”
她一笑,温软而清浅,“徐悦,你我如今只是新婚,样样的都是好的,我没办法、也不敢去改变自己心底根深蒂固的想法,可你是我夫君,我想告诉你,同你在一处我很高兴。不盼数十年如一日,惟愿,时过境迁,你还能记得你我曾如今日和睦亲密。”
灼华不晓得这算不算表白,亦或算是揪住丈夫人和心的手段,但至少,这些都是她心中真实的想法,“徐悦,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喜欢你、护着你,同你一起好好孝顺祖母,好好过日子。”
徐悦没说什么款款深情的表白之语,因为他晓得,与其说,不如做。
“好,我知道,我同你一起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