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悦扬眉,“恩?”
少年看着徐悦,无奈又不失礼节:“……我在同郡主说话,您……”
徐悦点头,语调低柔和煦,可是眸中隐约之间迸出一种凛然的威势,深沉的厉害,“你们继续。”
少年郎的话卡在嗓子眼儿里,实在被徐悦盯的浑身不自在,甚至觉得他要是再不走,可能就被要扒皮了,干笑了两声,看了灼华两眼,依依不舍的退了下去。
“……”灼华看了他一眼,“你怎知我不乐意去赏花了?”
徐悦笑意慵懒又温柔,微微探过身去,声音幽幽,“你不理我,却愿意同旁的男子去赏花幽会?”
“什么、什么幽会,你别乱说话。”感觉周围有目光投过来,灼华惊了一下,赶紧让他坐好,“没、没有不理你,没听见而已。”
徐悦直了直身子,微微皱着眉,支手托腮的看着她,黑眸缓缓的眨啊眨,又柔又可怜道:“我进不去了,你叫他们拦着我的么?你不想见到我?是不是我哪里惹你生气了?”
“怎么会。”灼华干笑两声,生气不至于,尴尬倒是真,她的脸皮实在没那么厚,“我、我最近有些忙。”
“忙什么?”
“我得把家中事都交托给嫂嫂。”
徐悦长长的“哦”了一声,微微拧眉,幽幽道:“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周恒喝酒的动作趔趄了一下,狠狠翻了个白眼,糟老头子真是不要脸!
瞧他说的一腔委屈,好似被她始乱终弃了一般,明明被白占了便宜的人是她好嘛?
灼华心跳漏了一拍,又似被鹅绒搔了一下,痒痒的,柔软的,顿时面红耳赤,左右看了看,好在没人在意,她瞪他,“你、你不要胡说呀!”
她同他什么关系,还不要他了,什么鬼啊!他该不会又吃醉了罢?
徐悦笑吟吟的,白润莹玉的面上深情而温柔,一双深海似的眸子直勾勾盯着面前的小姑娘:“是不是我亲你的时候,把你咬疼了,所以你生气了。”
“我没生……”灼华否认生气,话说半句,忽觉得不对,张了张嘴,结巴了一下,“你亲……你、你记得?”
徐悦点头,却也不敢说都记得,“隐约记得一些。”
灼华气恼的用力瞪他,心头生出羞恼来,说出的话有些语无伦次的慌张,“那你还装忘记?你装、装便继续装了,还要说,你、你耍我么!你说、你还说什么呀,想要看我笑话么!”他难道不知道,说出来只会更尴尬嘛?
“我以为我在做梦。”徐悦见她真羞恼了,伸手拉了拉她的衣袖,忙道,“你生气了,连着一个多月不肯见我,我才晓得了,是真的有亲你了。没有要看你笑话,也没有要故意骗你的呀!”尾音幽幽一拖,似掺了撒娇在里头。
灼华把衣袖拽回来,心里觉得委屈的很,不想同他说话!以后都不想同他说话了!
徐悦带着缠绵笑意的声音又缠了上来,“你别气了,我不是故意咬你的。”
“你还说!”灼华忍不住又瞪他,浅眸湛亮,似燃了一支烟火在里头,光华灿烂。
徐悦苦恼的皱了皱眉,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认真道:“我从未亲过旁人,不大会,技艺生疏,还请卿卿见谅。”
他、他在说什么呀!
谁管你有没有亲过旁人!
灼华忽的泄了气,耳根子都发烫了,掩面低吟,撇过头,不理他。
“灼华,你还在生气么?”他的声音又柔又软,眸光流转着摄人的光彩,“我同你道歉好不好?”
没法说话了,再说下去,她要尴尬死了,要气死了,灼华丢下酒杯,鬼追似的跑了出去。
徐悦端起酒杯轻轻沾了一口,“卿卿当真可爱至极。”
周恒嗤他,“等着她以后都不会再理你罢!”
徐悦扬了扬眉,温润一笑,凉凉道:“我又不是你。”
周恒气死,心中再一次暗暗祈祷小灼华多给点苦头他吃吃!
灼华心里气的很,泄愤似的拼命走。
记得就记得好了,做什么还说出来!瞧她尴尬很有趣么!
坏坯子,坏透了!
要不是大殿人多,要不是看他长得好看,她定要一鞭子赏到他脸上去!
亏得她还觉的徐悦温润如玉,是个守礼温雅的翩翩少年郎呢!
皮厚的很,厚的很!
没走多远,白凤仪追了上来,停住脚步就是一巴掌甩过来。
灼华又不是傻的,等着被她打,抬手隔开了她猛力甩过来的手掌,冷冷一笑道:“这是宫里,好歹也是雍王侧妃,别似个无礼的泼妇。”
白凤仪捂着被会开的手,咬牙切齿的低吼,“你这个贱人!贱人!”
灼华掀了掀嘴角,“怎配同你相提并论。”
看着她讥讽的眼神,白凤仪彻底失控,尖叫起来:“都是你!你害我,害我不能生育,害我毁了一生,凭什么你一回来就抢走王爷的心!”
小宫女们惊了惊,急急垂首。
灼华心头正烦着,不耐烦同她说话,淡淡一声:“白氏失心疯了,可把她看好了,今日陛下万圣节,冲撞了哪位贵人,你们可是要负责的。”说罢,缓缓转身离去。
小宫女们急急应是,赶紧拉住龇目欲裂的白凤仪。
宫里的路,前世她走了多年,熟到不能再熟了,弯弯绕绕的,却不知怎么的到了永巷。
残破、压抑。
与这个奢靡的宫禁格格不入,却真实的是它的一部分,禁锢了数不清的灵魂。
这里是她死去的地方,也是得到重生的地方。
三月底的时候,柳荫浅嫩,花树争艳,一缕缕清风带着微微的温暖,酥酥软软的抚在面上,撩拨心弦。而在在这长长的永巷之中,左右的红墙遥遥不尽,有些斑驳灰败,像极了女子唇上残留的隔夜口脂,在这座金碧辉煌的宫禁内,占着一个小小的角落,暴露在阳关下,却怎么也无法照亮这一角的阴沉诡异,不计什么样的暖风扑进来,最后也只会变成阴冷的湿黏。
随身伺候的小宫女吓了一跳,不知她怎么就到这里来了,颤抖着声音,提醒着灼华此处的不详,催促着她赶紧离开。
灼华站在曾经她待过的那个院子的门口,站了许久,伸手推门,吱呀,伴着尖锐幽长的一声,院内气流涌动,涌出一阵风来,缓缓的拂过面颊,是腐败的气息,依附在肌肤上,有一种潮湿阴冷的触感,幽幽的沁入心肺,五脏六腑紧紧一揪,慢慢的,生出一股冰冷的寒意、一股尖锐的痛意,似有一把锋利的小刀,轻轻的划过她的心尖,痛的撕心裂肺,冷的痛彻心扉。
灼华抬手,“你在外头候着。”
宫女忙后退了几步,“是。”
灼华顺着台阶,一步一步,走向前世的结尾。
死寂的空气,腐朽的围桩,布满青苔的石子路,歪斜的树木,杂草丛生,脱落的门窗之上结满了蛛网,光辉残落,灰尘飞扬。
抬眼望去,满目苍夷,与前世一般无二。
偌大的庭院里不见一人来回,空气中却若有似无的传来声声低泣,萦绕耳边久久不去,仿若进的不是冷宫,而是无边的地狱,叫人忍不住的生出浓浓的悲哀。
前世的痛苦那么深刻,可站在这个扇门前,却怎么也想不起前世的画面来,心头只余一声对前世错付的叹息而已。
徐悦一路悄悄跟着到了永巷,翻墙进了她进的院子,乍见她抬首望着冷宫的天地,春光如流水优柔的倾倒在她的身上,墨绿色的袍服在永巷阴沉幽暗的气息里被勾勒出深沉的光晕,朦胧的、沉重的、窒息的,似做了一场半梦半醒的恶梦,挣不脱,醒不来,散不去的挣扎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