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刘子戎死去的第三日。
天热,许是怕尸身怀了,棺材里隔了一圈放满了冰块。
刘子戎生前爱美,人前永远都是风流倜傥,打扮上自是也精细,白荼知道他一贯注重自己的容貌形象。
可现在棺材后的刘子戎,没有一点形象可言。
换了衣服的身体看不出什么异样,但他的脸肿胀呈黑紫色,眼睛死不瞑目的圆睁,曾貌若好女的容貌上有几刀深可见骨的伤痕,皮肉外翻,还被人割了喉,若换个胆小的,只这样阴森森的午夜灵堂,只怕是要吓的尖叫出来。
他放在腹部的双手,十个手指红肿黑紫,指节诡异的摊着,竟是被人一节节折断了......
眼睛看的见的地方尚且这样,不知道被衣服盖着的地方,又是怎样的惨状。
可见身前,受了多大的虐待折磨......
看着刘子戎的尸身,白荼再无半丝怀疑,她的心里五味杂陈。
平心而论,白荼不喜欢刘子戎的性格,但,刘子戎实打实的帮过她,与她有恩,他曾要求十顿饭来报恩,却没想到,那日的同桌吃饭,是他们相见的最后一面,尤其他还是被这样的虐杀。
他的恩情,白荼还没来得及报。
白荼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也是可怜,听说县尉大人去寻你的未婚妻李茜儿,你那未婚妻当场就吓哭了,借口要换衣服,竟然偷偷带了包袱和丫头从别门跑了。”
当日刘子戎把李茜儿撵出青石镇,可是李茜儿半路耍手段骗过了护送她的人,竟然又跑回了青石镇。
后来她还来不及出现在刘子戎面前,白荼就出了事,刘子戎忙于围着白荼转,而且他的意识里就没有李茜儿这个人,所以李茜儿压根连出现在刘子戎面前的机会都没有。
但李茜儿可不是个什么老实人,她耍起了舆论的老手段,高调出门,游走在公众场合,到处宣扬哭诉她对县丞大人的一片痴心。
拜她初来时和去堵白荼门时敲锣打鼓的阵仗,本来青石镇认识她的人就不少,再加上这么一番努力操作下来,几乎人人都感叹县丞大人好福气,未婚妻被那样下面子,还依然对县丞大人情根深种,巴巴的跑回来等县丞大人垂青。
这年头男人三妻四妾是正常,所有没有人会说刘子戎的不是,白荼倒是被连累的名声又坏了一波,几乎就是狐狸精本精。
结果没想到的是,一听到刘子戎的死讯,这位深情款款的未婚妻立马了脸,连招呼都不打一声,简单挑了几样贵重的行礼,带着丫鬟就跑了,甚至连刘子戎的遗体都不想看一眼。
市井百姓这次真是吃了大瓜,眼镜碎了一地,有钱人家的千金真是会玩......
白荼给刘子戎上了一炷香,最后又看了一眼刘子戎死不瞑目的样子:“以后的每年今日,我都会为你上一炷香,愿你来世没有困苦,一切安心顺遂。”
“一路走好。”
说完这句话,白荼翻出围墙,离开青石县衙。
******
青石镇多山多水多树,是个宜居的好地方,城东距镇中心二十里处,有一山名漓山,漓山风景秀丽,绿树成荫,平日里却少有人烟。
无他,盖因这漓山,自几十年前埋葬了一位路过青石病发的戍边将军,就成了青石县百姓公认的最佳墓葬之地。
宋暻的爹娘,也合葬在此处。
宋暻穿了一身崭新的白袍,腰带发带鞋子都是崭新的,整个人如青松般站在一处背山面河的墓碑处,来见父母的时候,他总是会将自己打扮一新,意在告诉父母,他过的很好,请地下的爹娘不要担心。
宋暻双膝跪地,摆好祭品,点燃香烛纸钱,给父母磕头,一出声就带了些许哽咽:“爹娘,孩儿不孝,来看你们了。”
当年那件事发生后,忠伯一个仆人,身上没有太多银钱,又忙于照料当时伤重的宋暻分身乏术,因此虽然他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也只是将宋暻父母匆匆下葬,去年宋暻苏醒后,重新在漓山选了墓址,花了许多银钱修缮,将爹娘残缺不全的骸骨重新收敛下葬。
眨眼间,爹娘离开他,已经八年了。
宋暻掏出一壶酒,将酒水洒在墓碑前,自己也喝了几口,难得兴奋起来:“爹,娘,青石镇前段时间搬来个姓白的女子......”
宋暻说出这话时,有些腼腆:“爹,娘,您二老想必也为我的终身大事忧心吧,前段时间,咱家隔壁搬来个姓白的女子。”
他顿了顿,开口道:“孩儿,很喜欢。”
“这女子相貌性情很好,虽说与人和离且带了一个四岁的孩子,但我不介意,因为我是真心喜欢那孩子的,见第一面就喜欢。后来那孩子进了我的私塾,又是邻居又是先生,我多关照了他一些,发现这孩子聪明乖巧,真的是越看越喜欢。”
他的声音有些沮丧:“孩儿本来打算这次来看你们,就把那孩子带来陪你们的,想必你们也寂寞,有个孩子陪在身边也有不少乐趣,但孩儿没用,本以为十拿九稳,结果最后没成功。”
但紧接着他又兴奋起来:“爹,娘,虽然孩儿原计划送你们的礼物没送成,但这次竟然有了更大的收获。就是前阵子,青石县衙来了个叫刘子戎的县丞,刘县丞刚来的时候身上带了伤,孩儿见第一面的时候就喜欢他对他感兴趣,可惜他不光长相俊美本领也非凡,孩儿奈何不了他。谁曾想这刘县丞也看上了孩儿喜欢的那个女子,还为那女子做了许多事,结果没想到这刘县丞去出了一趟外差,竟然被人砍死了。”
“孩儿得知消息的时候,高兴坏了。爹,娘,小礼物没准备好,没想到竟然送了你们个大礼物,若你们在地下看见刘子戎了,请你们仔细看着他,以后就把他当个仆人用,这可是它们欠你们的,欠咱们家的。”
宋暻颠三倒四的小声说了一堆话,许是情绪变化太快,他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与他平时温润形象不符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