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侄女有再大的胆子也料不到皇上一定会将族人放逐,那几处布置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而已。”她说着顿了一下,靠近韩太后小声地说道,“姑母,您可晓得高祖皇帝曾留下一道遗旨?”
韩太后神色一凛,说道:“什么遗旨?”
韩云斐便遗旨的内容都通知韩太后,又将华远留下那谶言的来龙去脉和昨天在孟胤运面前的谎话都说了。韩太后听得脸一阵青一阵白的,直到韩云斐的话讲残缺一会儿,她的手还死死攥着手里的丝帕,她不敢相信地说道:“居然有这种事!哀家早就在想,为何先帝就只针对我韩氏一族,还以为是哀家不得先帝溺爱的缘故,没想到……”
“姑母,可别伤着您的身子。”韩云斐劝道。
韩太后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保养妥当的脸上也露几分狰狞的容貌来,她恨恨地说道:“他们孟氏简真是欺人太甚!”
“姑母!”韩云斐忙往左右看了一眼,握着韩太后的手说道,“您别太冲动。”
“哀家如今怎能不冲动?”韩太后突然冷笑了一声,反手抓住韩云斐,说道:“若不是你探出了这件事,韩家自始至终都不会有人晓得这其中的缘故,不折腾得我们韩氏一族灭了族他们岂会甘愿?既然苍天有眼,叫我晓得了这件事,那这个仇……”
韩云斐把这些事情通知韩太后只是防着孟胤运来套话,没有想到韩太后却气成这个样子,眼看着大逆的话都要说出来了,赶紧出声打断:“姑母!如今我们的族人曾经撤出了京城,当前就平安了,您别再生气了!”
“怎能不生气?”韩太后睁大了眼睛,说道,“我祖父,我父亲,我兄长,我的姐姐还有我的姑姑们……”她的目光渐渐地凝在韩云斐的脸上,说道,“还有你,一连四代忠心为国,却被这个可笑的理由弄得家破人亡,我能不恨么?难道你不恨么?”
“恨又有何用?”韩云斐说道,“不过是一个家族而已,难道还能跟一整个国度相斗么?好在这一切都过来了,姑母!你得冷静下来,若是被看出一点漏洞,祖母他们在南疆或许还有变数!”
“变数?”韩太后安静下来。
韩云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说道:“湄州究竟还是大夏的疆域,或有什么事让皇上想起来,要拾掇韩家也容易得很。”
或许是刚刚心里头真实是过于冲动,韩太后的胸口还是崎岖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地平静下来,但这之后她的神色却惨白如纸。刚才还在她脸上的愤恨、憎恶渐渐地冷却上去,眼中只剩下一片冰冷。
韩云斐没由来的生出几分不好的预见。
不久,韩太后转过头来看着韩云斐,说道:“斐儿,留在姑母身边对你没有益处,只会糜费了你的青春、你的光阴,伴着姑母这个老太婆子终老在这康宁宫里罢了,可你的终身不该是这样!”韩太后怜惜地摩挲着韩云斐的脸,带着一脸慈祥却又疼爱的愁容渐渐地说,“那年母亲把你带进宫来,姑母第一眼看见你就觉得你不一样,你跟这后宫里、甚至天底下每一个女人都不一样,姑母的命运,你祖母的命运都不会发作在你身上!”
即便这么说也改动不了什么,她如今不一样要在这华美的囚笼里耗掉这终身么?韩云斐弯起唇角,说:“姑母,有时候平淡也未尝不是一件坏事,侄女背着这个谎话过了那么久,也累了,如今只想陪在姑母……”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韩太后却突然变了一张脸,带着护甲的手用力地扇在了韩云斐的脸上,划出两道惊心动魄的血痕,韩太后歇斯底里地吼道:“滚!你给我滚!韩家没有你这种欺君罔上的东西!列祖列宗的脸都被你丢尽了,你让哀家未来九泉之下有何颜面见先帝,如何见韩家先祖?你几乎愧为韩家子孙!”
韩云斐被打得翻倒在地上,整个人也有些懵了。
“你还活着世上干什么?”韩太后尖声叫着,“锦瑟,拿白绫来勒死这个欺君灭祖的东西!”
锦瑟从容不迫地闯了出去,说道:“太后,皇上都曾经饶过姑娘了,你还何必息怒呢?”
“皇上饶得过她,哀家不能饶了她!”韩太后怒道。
“可这是您兄长安国公生前独一的女儿啊,若她有个兄弟也不至于到此境地。”锦瑟劝道。
韩太后也似想起了什么,喜笑颜开地哭道:“亡兄啊,您就留了这么一个女儿在世上,哀家也没有帮您照顾好,居然……”
闻声而来的宫女内侍们赶紧跪下来,齐声劝说道:“太后动怒!”
戏演到这个境地,韩云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过是借着这个举措标明她之前并不知道韩云斐的真实身份罢了!韩云斐咬着牙跪正身子,说道:“一切都是奴婢犯错,奴婢不孝,太后如何责罚奴婢都没有半包怨言,只求太后娘娘动怒,别为奴婢这个不孝侄女气坏了身子。”
“好!为了亡兄,哀家不能杀你!可昔日,哀家也定要好好经验你这个……”韩太后撇开了头不情愿看她,说道,“来人,拉下去庭杖五十。”
两名内侍上前来押着韩云斐拖出去,庭院里有人置了春凳,两根手臂粗细的黑漆木棒立在一旁,只看一眼,韩云斐便恨不得立刻昏死过去。她不怕死,却怕这种实实在在的疼痛。押着她的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将她按在了长长的条凳上,另外两个细弱些的内侍便高高地举起了木棒毫不留情地打了下去。
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身后袭来,韩云斐咬住唇,脸上冷汗直冒,这痛楚刚刚蔓延开来,第二棒便又落在了身上,她咬破了下唇,依旧坚持着一声不吭。
如此挨了十几棒,疼出的冷汗曾经将韩云斐的头发、衣襟都打湿了,后臀上浸出的血也染红了青色的襦裙。她整个人没什么意识了,只是困难地抬起头看向坐在殿门处观刑的韩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