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合另当别论,怎么说呢,平时他给人很中性的感觉。但从遣词用字就能知道他很女性化。时子常跟他一起上下班,刚开始只是点头han暄,某天回家路上在便利商店碰头,时子看到他想买渍菜,干脆送他一些米糠渍的小黄瓜。据说两人就是因此认识的。」
真是一段浪漫的缘起,这是米糠渍菜牵起的缘分呐。但是,真有这个人吗?脑中浮现我在那栋公寓碰过面的人们。
「问问管理员吧!」
「嗯,就这么办。」
至少,阿姨曾向那位邻居透露过与糠床相关的事情也说不定。
我不想回家。向木原小姐道别后,绕到书店晃晃,又去了很晚才打烊的童装店,还在店里买下小孩戴的棒球帽。结帐完才惊觉:我做了什么傻事呀!就这样责备着自己,马不停蹄地直奔回家,用力打开大门。
三味线本来还响着,此时猛然停下。一只大蛾在走廊翩翩飞舞。惊恐之余,定睛一看,那是今早贴在洗手间镜子上方的「双眼」。原来它像蛾一样,靠飞行四处移动呀。这时,脸庞光滑、缺了眼鼻的和服女子,匍匐前进般徐徐往我这儿移动,中途仿佛气力用尽,坐了下来。我不禁佩服起来:简直就像旅馆房间清扫到一半,未洗涤的床单堆在走廊上的情景。不,现在不是一个劲儿悠闲感慨的时候,这是恐怖片嘛。虽然不愿承认,但总觉得她不全然是陌生人,所以能忍住尖叫的冲动。
「你不在的时候,鹈鹕那家伙来了,说:无花果开始结实了,趁现在还小摘下来,丢到黄莺巢里吧!还说:黄莺最笨了,一定会拼命孵蛋,好玩吧?」
女人富攻击性的声音说道,像要缠住对她置之不理、穿过走廊的我。我叹口气,只好无奈回应她:
「有这么好玩吗?」
「谁知道呀,我教训他喽。没错,我跟他说:不准这样!结果他呀……」
仿佛要甩开女子似的,我走进洗手间。漱完口,反射性看了看镜子……脸上明显出现黑眼圈。我忍不住抬起手触摸眼睛下方,走廊传来一个声音:
「你也上年纪喽。」
镜子上方,映出轻盈飞舞的「双眼」。刹那间我想回头,像伸手攫住蛾那样,将它捏个粉碎。想必眼泪会像鳞粉般四溅而出吧。之后要是留下滑溜溜的污渍,说不定很难清理,这也很令人困扰。
我转身说道:
「这是你的『眼睛』吧?好歹也请你把自己的眼睛带着吧!真是太不检点了。」
我高声怒骂,自己也吓了一跳。「不检点」这种词汇我原本平常不会用的,从口中迸出从没用过的词汇,连我自己也意想不到,顿觉一阵茫然。
「因为你不给我吃东西嘛。」
走廊上的声音继续说。想想,今早看起来还像个虫蛹,所以根本没料到她想吃东西。我跟木原小姐吃过了,今晚不打算煮任何东西。
「又不是小孩了,总会做点吃的不是吗?至少会煮饭吧?」
我边注意对方反应,缓缓问道。突然间……
「啊——咕哇——」
卡桑德拉发出意义不明的怪声,呈「大」字平躺在走廊,然后呼呼喘着气说:
「不准再叫我煮饭!」
尽管震慑于刚才的怪声,被她命令还是让我怒从中来。
「既然如此,你也别叫我煮饭!」
说完,对方不知为何沉默了。看了她好一会,似乎没有异状,我想趁现在泡个澡,准备拿换洗衣物去。这时,传来一阵怪异呻吟。我心生疑惑,仔细一听,是对方嘀嘀咕咕喃喃自语:
「……怎么会这样。好丢脸啊……为什么我又非要做这种事不可……」
头顶突然落下一颗颗水滴。我心想:莫非漏雨了?抬头一看,「双眼」正流下滚滚泪水。
我摇摇头,走进厨房。打开冰箱拿出冷冻白饭,放进微波炉转动计时器。烧开水、冲泡速食味噌汤。再拿出腌梅子和米糠渍茄子,顺便翻搅糠床,又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加热完毕的「叮」声响起,我从微波炉中取出白饭,放进刚拿出来的冷冻炸鱼。
这种简单的晚餐,只要十分钟就好了。
「煮好喽。」
「双眼」抢先卡桑德拉的本体一步,损动翅膀飞到餐桌上观看菜色。它一一认真凝视的模样,简直像在品头论足,看我做的哪里不好,真可恶。
我发现「双眼」没有眼珠,它非常二次元、很平面,没有深度。像把不同次元层叠在一起,只有眼睛透过其中缝隙窥看外界,原本该存在的、眼珠的后方部分因此消失不见。若眼珠后头的确具有脸或头,转向后方时,眼睛部分当然是看不见的,「双眼」就像这样,面对反方向时,本身存在也跟着消失。
卡桑德拉的本体,伴随窸窸窣窣拖拉双脚的声音到来,在桌边坐下。
「我开动了。」
恭敬低头的动作,还算惹人怜爱。她拿起筷子,喝几口味噌汤。接着吃饭、尝炸鱼。每一个动作都像极努力模仿人类的猴子,带着微妙的迟缓,想必跟缺了眼睛脱不了关系。
「怎么样?」
我用「要是有不满就请你说出来呀」这种特意找人吵架的态度,询问卡桑德拉的感想。
「……这个嘛,少了爱。」
我望向天花板,闭上双眼。还要我给你更多「爱」?你曾经对我付出相对分量的什么东西过吗?
为何这么想,自己也很惊讶。我怎会如此感慨万千呢?跟卡桑德拉不过昨天才见面的呀。
「没有爱,所以渍菜也很难吃。少了爱的家庭主妇,连糠床也会作弄你。」
卡桑德拉丝毫不在乎我的感受,喋喋不休地说,像发酵后噗噗涌出的碳酸气泡。
她到底是谁?绝不是我妈妈,妈妈是个美人;感觉也不像时子阿姨。至少她们都不会叫我为她们做饭,然后自己一个人悠哉享受,讲话口气也不像卡桑德拉这么酸。
「这么晚了,你到底上哪闲逛啦?」
「才不是闲逛,我去见时子阿姨的朋友木原小姐了。」
「哦?」
卡桑德拉弯着背,与炸鱼奋力搏斗。我为何如此一本正经回答她的问题?
「你们聊了什么?」
我几乎要脱口而出「我们聊什么与你无关吧」,但突然心念一转:
「木原小姐好像很怀疑时子阿姨的死因……」
卡桑德拉停下动作,我斜眼观察她的反应,一边说:
「不只这样,她还问我家里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想好好调查呢。我也告诉她,自己正为一个糠床苦恼……」
「……你说出去了?」
卡桑德拉说,嗓音虽低沉,却像把磨得锋利的剃刀,我不禁背脊一阵战栗……冷静、冷静……我小小深呼吸一下,不让卡桑德拉查觉。接着以不输给她的低音问:
「说出去不好吗?」
卡桑德拉默不作声,嘴巴动来动去好似在嚼什么,然后又突然开口:
「你这不知感恩的人。」
她低语。
「咦?」
我反问,她说:
「你真是不知感恩。都不记得了吗?你以为是谁把你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