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其他原因吗?难道你认为,这种献身式的行为纯粹出于『爱』?」
「请别开玩笑了。」
「才不是开玩笑呢。」
风野先生小声说。
「但我常想,说它是『爱』容易被误解,不过经年累月下来,蕈类的自我意识,是否会被树木统介呢……」
「好比生活在一起的夫妇萌生感情?」
「可以这么说。」
「有点难以置信。不过,立刻否定又没有想像空间了。话说回来,蕈类有无『自我』,本身就是个疑问了。」
「至少有一套自我规则吧?」
「那倒是真的。」
只要生物活着,都会为了维持自己的生命,想尽办法采取比他人更有利的觅食方式。此时,如果少了「自我」这个大前提,就连一步也无法移动。
「自我规则。自我呀……是从何时开始的?以细胞来说……」
顿时,我们都沉默下来,接着看着彼此,
「细胞膜。」
「不久之后,出现植物的细胞壁。」
没错。这么一说,「膜」到底为何而发明?借由太阳能产生的生体构成物质——糖,能促进细胞膜增厚,区隔出外部及内部。
膜。壁。墙。它们能隔开内外,形成「内」及「外」,形成自己和他人,以及外界和内界。
「小保他们,现在正处于缺乏细胞壁的状态呐。」
啊啊,又来了呀,我战战竞竞地偷看风野先生一眼,他并没有想像中伤感。
「所以他能移动呀。防卫太牢固的话,自由就被牺牲了。」
我在一旁打气似地说道。
「为了自由,明知有风险也得有心理准备,这就是『移动』吗?」
这真难啊,风野先生低语道。
当天午后,我们就这样走访了其余四间「房屋遗址」,采集土壤,回过神已近黄昏。走出最后一户人家,前院有条通往海岸的下坡小径,风野先生注意到此,一脸愉悦地说:
「我们走走看吧。」
虽是条小径,但能明显看出从前被作为道路使用,也可以说是灌木丛间连续切开的缝隙,两侧长满生气勃勃的巨大羊齿植物和笔筒树,令人遥想恐龙活跃的时代。再加上路面严重龟裂,一不小心双脚会深陷其中,虽不至于骨折,也有扭伤之虞。此外,视野中路上布满大小石子,我们小心翼翼注意脚下走着。
事实上,从抵达岛上那刻起,我一直对今晚要在哪儿落脚扎营感到焦虑不已,然而,风野先生却是顺其自然。跟他这种走到哪算哪的人一同旅行,对我来说是种沉重压力。由于逐渐体认这件事,为了回避压力来源,我也放弃凡事找他商量的念头,独自考虑种种,一直睁大眼睛寻找适当地点至今。然而,在眼前状况下环顾周遭,实在不简单,但尽管如此,也非全无可能。左侧斜前方有块板状大石片,像屋顶似地架在两块大岩石上,被我一眼瞥见了。好!也列入候选名单吧。
「哇!」
忽然传来风野先生的惨叫声,下一秒,只见他重跌在地、呈趴卧姿势映人眼帘,原来他一脚踩进地面裂缝了。
「还好吗?」
我吃惊问道,蹲在一旁探视状况,风野先生立刻动了动身子说:
「痛呐。」
他试着起身,但待他把陷入裂缝中的脚拔出后……
「哎,痛死啦——」
他又马上呻吟起来。
「您还好吧?」
「没事的话,我还会摆出这副模样吗?」
风野先生扭曲着面孔喊道。随即又说:
「不过应该没事,只是扭了一下而已,我想。」
他一本正经站起,却立刻歪了身子,单脚跳了起来。
「还是别逞强吧。」
说完,我钻到风野先生腋下,支撑起他的身体,接着开始思考后续对策。首先,万一风野先生就此勖弭不得,我只得想办法走到那对夫妇居住的港口求援了。真要出发,非得趁现在不可,即使现在动身,到港口也是晚上了。不过夏天日落得晚,大半路途还看得清楚吧。是否出发,现在就要决定。
「老实说,您觉得严重吗?」
我问了他对伤势好转的看法。累积一定程度人生经验的人,对于ròu体一度承受的伤害,通常能以直觉判断往后发展。特别是风野先生前阵子遭逢围殴事件,应该更敏锐了吧。
「什么嘛,瞧你说得这么冷静。」
风野先生不快地说,然后,他以作戏般的夸张语气道:
「难道你要丢下我……」
我感到不耐烦:
「请别说傻话了,现在没空做无谓争吵。我是想如果需要帮忙,最好趁现在立刻出发。」
「我只是开玩笑嘛。」
「既然有力气开玩笑,可以表示您没事吧?」
「我的话……还不清楚呐。不过,我想没问题吧。」
尽管事后才知道这个判断过于天真,当时的我还是选择相信他。总之,先让风野先生坐下后,我独自朝海边走去。拨开高耸的禾本科植物,打开眼前视野,不出所料,果然是一片海景。波浪温柔拂过潮水积众的水洼,稍微触及又退去。这儿往内陆延伸的深度还算不上海湾,只见海岸线缓缓画出一道圆弧,左端形成一处海岬,朝水平线伸去,在中途截断。当我看得出神时,发现海岬尖端似乎有人影晃动,取出望远镜一看,是那些学生,也有在玩独木舟的人。附近大概就是鹈鹕的筑巢地吧。我把换洗T恤绑在被冲上附近岸边的竹子,朝他们挥舞,对方却毫无反应。或许白色T恤只会被误以为是黑尾鸥在嘻闹吧,有红色或黄色的就好了,但家里也没这些颜色的T恤,更别说此时此地了。于是我打消吸引学生的念头,往身后一看,不远山丘上正好有个类似刚才看过的岩石小屋的物体。就算涨潮,那里也不会被淹没:位置面向大海,也方便如遇万一向外界求援。总之,我决定在此扎营,既然如此,先爬上山丘视察一趟吧。尽管在浪涛声之下听得不甚清晰,但附近的确有河川流动,那应该是沿着步道走访民房遗迹时看见的河川。来自山上的清溪,在多处形成水路,再潜入地下,最后在此注入大海。对了,说不定能喝。这里既没有使用大量农药的高尔夫球场,也没有往地下排放剧毒般液体的洗衣店,也没听说过有含毒物质的矿山。「石屋」下是片砂地,全无湿气,似乎稍可躲避风雨。
终于解决一件长久悬念的事,得到放松,我似乎下意识一边哼着歌、一边走了回去。会这么说,是因为自己也没察觉,风野先生仰天躺着,我走近他时,他说:
「心情不错喔。」
「咦?有吗?」
「你刚才在哼歌,就在我在这儿快变成鱼干的时候呐。」
「啊?这样啊,我没注意到。先不说这个,我找到很适合今晚扎营的地方了。而且还能从海边看到那些学生喔。虽然刚才我挥动手上的T恤他们没发觉,不过,遇到紧要关头,只要耐心点持续发出信号,他们或许会看见。」
「什么紧要关头嘛。这点小伤,马上会好的。原来如此,那些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