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米糠渍菜。」
「谁问你喜不喜欢渍菜了?眼前问题应该是:这里有项义务必须有人担负,而原本正统继承者——长女的长女现在要承接下来,只是这个事实而已。」
长女的长女?从前的家传制度,不是早该瓦解了吗?
望向光洁的木头地板,本以为有个地方用了不一样的时髦材质,仔细端详下,意外发现那是片漆黑泥土,顿时令人背脊发凉。它一直都在那儿吗?不不不,还是当作没看到过吧,我急忙开口:
「我无法接受这件事。糠床又臭又难看,要说是上个世纪的遗物,也该有个限度吧!况且又没任何报偿,为何非照料它不可?我单身,又没家人,就算天天做渍菜,也没人帮我吃呀。」
「总有办法解决的。分给邻居也好,送公司同事也行。每天做便当塞满渍菜也不错呀。」
我感到一阵晕眩。
「时子阿姨是这样处理的吗?」
「这个嘛,你妈去世的时候,你才刚上大学,是个不懂世事、令人怜惜的小女生,根本还是个少女。时子当时跟你现在年纪相仿。守灵那晚,我们就像现在这样谈了很久。结果时子说,还不忍交给当年的你,就自己担下了。」
「从那时开始就一直不问断地,每天早晚翻搅糠床吗?」
「大概吧。实在没办法顾的时候我会来帮忙,但那糠床跟我个性不合,我手一伸进去,它就呻吟。」
「呻吟?」
「嗯,『呜咕』一声。」
「不会吧?」
「不能为这点小事惊讶哦。总之,听到这声音我就不行了,得回家睡个两、三天。」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但听到阿姨接下来的话,让整件事急转直下,我的抉择也大致底定了。
「这房子让你住没关系喔!」
除了这间公寓,时子阿姨留下的其他物品,一定都被精于打理的加世子阿姨换成现金。那笔钱绝大部分花在阿姨代垫的丧葬费,剩下的也用在其他开销了吧。
因为阿姨去世,我才得到这间房子,若觉开心,也难免有些歉疚。但我当时租下的公寓,正好要进行改建,必须在该月之内迁出。所谓「及时雨」就是指这个,附带一个会呻吟的糠床,又何必计较呢!
之后,简直就像被想尽早脱离糠床的阿姨强拉来似的,我立刻搬过来了。
搬来后拆整行李的工作,也在阿姨催促下早早结束。她从流理台下方拿出糠床,让我跟它两两相对。拿起涂上茶色釉药的壶盖,里面还覆了一层布巾。她又掀起布巾,驼色黏土状物出现在眼前。我战战兢兢将手伸入,被那柔软触感吓了一跳。鼻子嗅到一股独特气味。虽然之前已经做好心理准备,然而此时我却不如预想的那样厌恶,反而在翻搅之中,透过皮肤传来某种怀念之情。总之,先把阿姨准备好的小黄瓜和茄子埋进去。
「应该没问题吧!」
从远处窥视状况的阿姨,松了一口气似地喃喃自语。
「太好了。你很有资质呢。」
翻搅糠床需要资质吗?
「做任何事情都有资质这回事。清扫、洗衣服、煮饭都是。散步、慢跑、马拉松也有。真是可喜可贺,你有糠床的资质呢。」
阿姨如此祝贺我,然后急忙回家。
糠床的资质,似乎不比抢电车座位的资质有用。尽管如此,被称赞有资质,总比被人家说缺乏来得鼓舞人心。从此以后,上班前、就寝前,都会努力翻搅糠床。小黄瓜和茄子都意外美味。照阿姨建议,把渍菜装进保鲜盒带到公司,午休时间转眼就被一扫而空,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祖先传下的糠床也大人出名,连友人安艺雪江等,也会带小黄瓜来,拜托我帮她们腌渍一晚。
我工作的地方是一间研究室,隶属于一间制造洗洁剂、化妆品等多种商品的化学公司,我负责分析其他公司制品,也就是研究当中含有哪些成分。所以,培养菌类虽说是不同领域,却绝对是一门与之相关的学问。
新公寓离公司近,在可步行通勤的距离内。现在的运动量,反而比坐巴士通勤时多,途中还能顺便绕到商店街购买必需品,生活机能方便得没话说。为了感谢时子阿姨,我为她买了一个小小的、像柜子的全新木制佛坛。其实我早把爸妈的牌位带来了,但老家的佛坛太大,结果被扔掉。所以,虽然新佛坛并非时子阿姨专用,但阿姨跟爸妈交情好(据加世子阿姨所言),这样安排的结果她说不定很欣慰呢。
压根不信灵魂说的我,对于自己最近这一连串举动心生疑惑,宛如「遇见全新自我」。不管一切是否符合科学根据,想必我内在的自我防卫系统,也想借由这些事件之间的关联,为现实中的一切找出答案吧!
我把这个像家具的佛坛摆在衣柜旁,过着早晚敲钵礼拜的生活。同时也持续翻搅糠床。虽说是义务,但负荷也不大重,在这样的状况下,反倒起了安定生活的作用。有了这种想法,我的生活也开始平稳起来。尽管如此,也不到欢天喜地、想高声笑闹的地步。
事实上,自阿姨的葬礼过后,从以前就缠绕着我的、犹如寂寞感无以名状的东西,也突然伴随着阴影愈发具体,让我忧郁不已。但是,阿姨对长大后的我来说,应该是非常遥远的存在。就连阿姨在世时,平时我也不曾想起她。
时子阿姨的死,对我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某天晚上,照例将手伸入糠床底部翻搅时,指尖碰到某种硬物。因为看不到,感觉更令人不快。我屏气凝神触摸,似乎是个椭圆形球状物,类似鸡蛋。因为不想弄脏它,我伸出一向不翻搅糠床的左手接住。取出一看,那是个比普通鸡蛋略小的物体,带着淡淡蓝色,绝对是某种蛋。
是时子阿姨放进去的吗?如果真是如此,已经翻搅一周以上的我,为何从未注意到?难道是因为即使打算均匀翻搅,可手部动作一旦养成规律,或许会产生触不到的死角。不,也不可能。这我敢确定。因为昨晚为了某个理由,我彻底将腌床翻搅了一遍。又或许,我不在家时谁动过了?是近来越来越健忘的我自己吗?
接下来的问题,是该如何处理这颗蛋。要丢吗?一般人会吃掉吧?如果真要吃,也未免腌太久了吧。
就在我仔细观察时,周围突然响起牛蛙鸣叫般的巨大声音。清晰、悠长,仿佛打嗝般的声音……我慌忙把蛋埋进糠床,认为自己是出于本能才这么做。于是,声响也戛然而止。
我不禁放心地叹了一口气。由于过于震惊:心脏也跳得很快。接着我恍然大悟:加世子阿姨说的「糠床在呻吟」,是这么一回事啊?那声响魄力十足,阿姨的厌恶心理,我逐渐能感同身受,胸口像是有火在烧。这就跟理解他人一样,不站在相同立场,很难完全体会。
总而言之就先放着这颗蛋不管。隔天在研究室,我边确认液相层析术的分析值,边若无其事地跟安艺雪江聊起这件事,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