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也听到了吧?这孩子叫我胡立欧。」
的确是。
「而且是片假名发音。」
这么说来……
「只有光彦才会这样叫我。」
这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你跟光彦……你们之间有什么过往,但他怎会从我家糠床里跑出来?」
「我哪知道啊!」
就连回答我问话时,胡立欧也出神望着男孩。光彦依然像尊蜡像,盯着前方一公尺左右的地板。但是又跟之前宛如冷冰冰搭不上话的外星人感觉不同,不知为何,弥漫着一种只是百无聊赖,有人出声呼唤他就回应的气氛。他越来越像人类了。难道喂他吃饭有成效吗?啊,对了对了,该做饭了该做饭了。
我慌忙从超市购物袋里取出食材,把马上要用的摆到流理台上,其他的放入冰箱,再穿上围裙。这才发现,光彦用过的餐具,竟然已在水槽里了。他是受过这种教养的孩子呀——不晓得教的人是谁,总之他是在此设定下来到这世上的。
我想好好称赞他一番,但碍于胡立欧在场,有所顾忌。总之先扭开水龙头,开始洗碗。
「我马上就认出来了,小时候教我吹排笛的人是光彦嘛。」
胡立欧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原来如此,我忆起排笛之所以勾起我怀念之情,是因为胡立欧从前曾迷过排笛啊。接着猛然想起,胡立欧还有家人,他打算在这里待多久?我有些不安。
「差不多该回家了吧?」
我回头问。
「别开玩笑了,今晚我要住这。我要跟光彦在一起。」
「别开玩笑了。这是我家耶!」
我忍不住关掉水龙头,高声质问。光彦忽然抖了一下。不妙,刺激太强了吗?胡立欧连忙望向光彦:
「没关系的,光彦。你看,是久美喔!你记得吧?马上做饭给你吃,我记得——光彦喜欢咖哩对吧?」
「我正要煮咖哩啦!」
这是巧合。想做咖哩,只因为我猜小孩大概会喜欢。但是,也轮不到你对他说「你看,是久美喔」吧?我从这孩子懵懂无知、浑身透明的时候就跟他在一起了,你才刚跟他见面而已耶!
「太好了,是咖哩呢,光彦。」
「太好了。」
光彦似乎开心地笑了。这是他第一次笑,我被深深感动了。好!来做咖哩吧,不是大人口味,而是适合小孩口味的咖哩——也不过是减少香料分量、简化调理步骤而已。
我放入平常不加的马钤薯,没多久就完成小孩口味的咖哩,散发出一阵勾起乡愁的香气。就像补习班下课回家时,从逐渐转暗的街角一隅飘出来的味道。
自然而然地,我也盛一碗饭给胡立欧,他真是个怪人,不时喊着「光彦」、「光彦」,开心地吃了起来。我从来不知道他这么活泼,就连小时候,我也不曾看过他露出这样的表情——难道,他在光彦面前是这样?我记得从光彦转学过来到去世,只有短短八个月。短期间内,他们就建立起这种关系了吗?
明明这孩子起初来历不明,胡立欧把他当作光彦,所以他才在几小时内就变得相当像光彦了。总觉得很不是滋味。
「事务所那边不要紧吗?不回去没问题吗?午休时间出来之后就一直没回去吧?」
胡立欧突然陷入沉默,我心头浮现不祥预感……难不成……
「该不会,被同事排挤了吧……之类的。」
我本想开个玩笑,胡立欧却泫然欲泣:
「那是我岳父的事务所,可是……」
「岳父?你太太的父亲?」
「嗯。家里的格局也设计成两代同住,太太小孩几乎都待在岳父母那边……」
我愣住了,简直就像戏剧般被欺负的人生。
「不过,突然消失不见,他们也会担心吧?」
「是吗?既然如此,我打个电话好了。」
他拿出手机,开始按号码。
「……喂,啊,是我。今天突然遇到小学同学……嗯……很重要……不好意思。我知道了,嗯,就这样吧。」
他挂上电话。
「对方怎么说?」
「下午约好跟重要客户见面,我放他鸽子。岳父很气,说以后再也不交给我负责,只要不能提出让他接受的理由,他也不想雇用我了。就算向我岳父解释光彦对我来说就像世界末日那么重要,他也不会了解。他不可能接受的。」
「那怎么办?」
「嗯,不知道耶。」
怎么会演变成这个局面……咦?等等。不会是我的责任吧?因为我放胡立欧鸽子?但是,可没人要他不顾下一个约继续等我呐……我想想,只要有令人接受的理由就可以了吧。
「快想想他会接受的理由啦!」
「没用的,我都已经说遇到小学同学了。」
难道大势已去?
我抱头苦思时,光彦一点一点吃着咖哩,随着盘中咖哩减少,也越来越有人的样子了。
「再一碗。」
「噢,好棒,吃得真快啊,光彦。」
「是胡立欧太慢了啦。胡立欧,你会投曲球了吗?」
「曲球!还没耶。结果我还是没学会呐,光彦。」
胡立欧回答,一径因喜悦而颤抖。不过,我真想制止他每句话后面都加上光彦。这样一来,这孩子不是会越来越像光彦吗?我怎么样都无法认为他是真正的光彦。不,是实际上不可能是。但是,这个来自糠床的少年,为何要装成光彦呢?
吃完咖哩饭,他们两人要我拿出围巾跟太阳眼镜,接着玩起假面超人的游戏,玩得相当开心,甚至从沙发上跳下来。我担心楼下住户登门抗议,坐立难安。
天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玩了好一阵子,两人满身大汗,说想洗澡,我打起精神,从袋中拿出今天刚买的内衣裤和睡衣:心中有点兴奋。
「换衣服喽。」
「这是什么?」
光彦指着印在内衣裤上时下播出的卡通人物,深感兴趣似地问道。
「不知道耶。」
那是常出现在大街小巷的卡通人物,但我叫不出正确名字。胡立欧说:
「啊,那是皮卡丘的小智喔,明天正好会播,真期待啊。光彦一定会喜欢喔。」
他兴奋地解说起皮卡丘,两人一边走进浴室。我全身虚脱跌坐当场。为什么胡立欧会知道呢……啊,因为他有小孩吗……
对了,我得翻搅糠床了。发了好一会儿呆,突然回神站起,步伐踉舱地往流理台走去。打开下头的柜子,抱出缸,打开盖子,将手伸进去。米糠味依旧扑鼻而来。唉,这种日子要持续到何时呢?我老大不情愿地伸手触碰剩下的一颗蛋,这颗蛋也会孵出什么吧。加世子阿姨说过大概是「六十年一次」。但如果从前进出家里的远房亲戚都是从糠床里跑出来的,那才不是「六十年一次」,根本是年年丰收嘛。
我试着回想远房亲戚的脸庞,他们的年龄、性别形形色色,才觉得他们待了两、三天,转眼间又不知去到何方……他们去哪了?难道这些人有宿舍?好比糠床故乡协会、糠床同乡互助会……之类的组织。如果真有,即使万一糠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