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模式应该会影响到论文的合理性吧?就在我的身体像小孩子般享受这节奏,内心却在进行毫无安慰效果的分析时,滚落终于结束了。
身处暗处时,经常会发现里面其实并不如外面所看到的那么漆黑。周遭也布满了自体会发出微光一般的东西。这里已经不是坡道,虽然平坦却也不是直线。两侧像是被弃置一阵子的开垦地,开始长出一些看不出种类的木立性植物。我跌坐在空地正中央,前方几公尺处有某个东西,好像是只狗。视野不是很清楚,感觉应该是小白,大概就是小白吧。小白往反方向跨步离去,我站起身来,一边搓揉腰部一边追在其后。突然小白转身看着我,这时又变成牙科诊所的牙医「太太」了。
——嗨!
处在正常精神状态下应该会质疑这不可思议的状况吧,不知为何我却非常自然地——不知从何处冒出自圆其说的理由—大概因为身体变成小孩,头脑机能也等比例地无法如同大人一般做出理性判断吧——很高兴遇到熟人而出声打招呼。
——嗨,真是巧呀。
打完招呼后才意识到这句话一如自己现在的样子,跟眼前的状况很不搭轧。对方或许已感受到我的心虚,她说:
——因为您好久都没来诊所,我们都在担心您是怎么了。
——哦哦。
我想起了看诊的预约,原来已经到了约定日呀?根本搞不清时间。
——能去的话我也想去,但正如你所见,我现在这个样子……
小白牙医「太太」同情地看着我说:
——我知道您现在有些状况,但我们也有所谓的治疗计划呀。因为治疗最重要的部分还没结束。
——最重要的部分?
——没错。不过虽说是治疗,最终还是要靠您个人的力量,我们能做的毕竟,还是有限……
小白牙医「太太」嗫嚅了一下后才说:
——事实上是你的rǔ牙还在。
——rǔ牙!
——没错。
——rǔ牙。
这么说来,怪不得我之前在想牙齿怎么那么小颗。
——rǔ牙还在算是不正常吧,对吧?
——要说是不正常,的确也不正常,但也不是没有前例。
她的话莫名其妙。
——那是不是拔掉会……
——只能等到自然脱落。
牙医「太太」仿佛在说服不讲理的小孩一样,很有耐心地继续说明:
——rǔ牙是因为有新生的牙齿才不得已要拔除。即使现在硬是拔掉,因为没有紧接着生出的新牙,就只会留下空隙而已。
——原来如此。
——但我们也并非完全袖手旁观。我们也想尽办法做了许多努力,只为使时机成熟……
看来情况很麻烦。但专就等待rǔ牙脱落这一点来看,或许我现在的小孩身体可以意外奏效也说不定。搞不好小孩身体促进成长的结构,能够形成挂掉rǔ牙的契机。听了我的想法,她说:
——是呀,我一看到您改变的样子,便想:应该是为了让那rǔ牙自然脱落,身体主动所做的准备吧。就像植物到了秋天,树叶掉落是为了抑制代谢,以调整成能耐冬han的体质。一旦春天快接近,自然又纷纷发芽,做好开花的准备。为了那颗没有掉落成功的rǔ牙,你的身体也做好了重新使其脱落的准备……
简直是胡说八道。居然为了一颗rǔ牙,整个身体都必须时光倒转,连我都听不下去想要抗议时,忽然吹来一阵风,吹动小白牙医「太太」的衣袖。小白牙医「太太」惊觉,甩了一下衣袖,从中掏出了女用怀表。
——啊,三点了。我得回去一趟才行,我会向医生报告这件事的。
说完便小跑步往前离去。害我也不得已也开始前进,像是追在牙医「太太」后面似地。原来三点了。
差点绊倒后才发现地面隆起形成的弧度类似堤防。爬上去后,下坡处的前方是河流。既然滚落的时间那么长,就算这里看来明亮,也毋庸置疑仍属地底,所以说这应该是条地下水路才对,但河川两侧茂盛的植物推翻了那常识性的推测。那是水仙,有些已经开花了。这才惊觉四处张望,原来是我小时候经常跑去嬉戏的练兵场遗迹空地。原来是这里呀。我坐在路边眺望河水,可是看不出水在流动。或许靠近一点看会有所不同吧。
原来三点了。
小时候家人告诉我掉落的rǔ牙必须从沿廊丢上屋顶,偏偏我觉得那颗牙齿像是奇妙的宝物,便偷偷藏了起来。因为那是我自己的身体所制造出来的东西。我就把它藏在门前糙叶树的板根形成的小树洞里,实在想不出有其他地点更适合当作秘密宝物藏匿处了。流经练兵场遗迹的河也一直延续到我家门前。如果这条地下水路就是那条河川,是否也会经过我家门前呢?
基于怀念之情我应该拔腿就跑回家,但是我没有,反而迅速陷入忧郁之中,一动也不想动。
话说,自从妻子千代过世以来,我就没有回过老家,父母写信来,我也不回。千代还在世的时候我就几乎不大叫去了,使得千代也有所顾及不敢回娘家。
看着停滞不前的河水,胸口开始恶心起来。只要沿着这条地下水路大概就能抵达老家吧,如今这状况,我甚至不知道时不时写信或寄些家乡口味来的父母是否在家。如此说来,比起妻子千代,母亲倒是经常回娘家。
母亲的娘家在镇上。虽说是小镇,因为地处乡下,相对于住宅数量,原野的比例也较小,大约是走几步路就能到达车站的规模吧。车站周边还有低矮屋檐栉比鳞次的商店街,一来到母亲娘家附近便突然安静下来,只见并列的民宅巍巍耸立。正月有风筝,中元节有仪式的香烟冉冉升空。母亲娘家附近的别院住着年事已高的大姨婆,母亲说她自己几乎是大姨婆养大的,换句话说大姨婆实质上扮演了我外婆的角色吧,这么一想也就不难理解她为什么会那么疼爱我了。维新时期大姨婆为抵抗不知何时会攻打进来的官兵,曾经集结附近年轻女孩教她们挥舞大刀,表现出武勇的一面,在我懂得人事时她已成白发老妪再不诉说陈年旧事。年轻时也曾遇到有缘人嫁了过去,却采取了当时难得一见的离婚举动,重回娘家。关于离婚的原委,没有人知道。不但男方家一字不提,大姨婆也终其一生没有提起过。当然父母兄姐们都曾逼问过,但她就是顽固地只字片语也不肯透露。
在母亲的指使下,我常和帮佣的千代一起去探望大姨婆。事到如今,我几乎没什么关于外祖父母的回忆,一提到外婆家,脑海中立刻浮现大姨婆住的别院。大姨婆通晓英语,在当年少有人懂,别院的书架上陈列着英文书籍。离婚后,她并没有马上搬回娘家,而就读于当时传教士刚盖好的学校。
对了,大姨婆常说些爱尔兰的妖精奇谭等故事给我听,绝口不提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往事,却很热心地告诉我异国传说。或许是因为她没有生小孩,所以年纪老大后想把毕生累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