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知识和故事传递给血脉相连的我吧。从她口中听到许多精灵,让幼小的我很难把爱尔兰这国家当成真实国度,以为是那些精灵活跃的世外之地。后来听说特地从英国聘来的马克尼尔教授是爱尔兰人时,我还吃惊地盯着他猛看。
大姨婆告诉我的故事之中,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卡利阿哈,贝拉。那是一个老妪精灵,她会造湖、造川、造群山,也能引发洪水、控制水流。虽说是老妪,随季节变换也会化身成年轻女孩。即使外貌改变,她还是卡利阿哈·贝拉。虽然可以随时间和地点改变外貌,但她的本质始终都是卡利阿哈·贝拉。
这个故事让我印象特别深刻的是老妪到了春天会变成年轻女孩这点。老妪的心是否在变成年轻女孩之后还是一样呢?是否到了春天,心思也会起变化呢?若果如此,那旧的心思跑哪去了?是不是像朽木枯根的残骸一样,被风吹四散在荒芜的山野中呢?
马克尼尔教授回国前夕,是我们可以亲昵交谈的最后机会。当他问我有没有问题想问时,没想到我问出口的不是发酵肥料的配方比例,也不是标本资料的处理方法,居然是这个从小就放在心上、有如咒语般的名字——卡利阿哈·贝拉。说出口的当下,连我也不禁怀疑自己的耳朵是否听错,很想当场修正,但教授听到那个名字便眼睛一亮发出「哦」的惊呼,眼神就像头一次看到我,而且出乎意料热心讲解了以下的内容:卡利阿哈·贝拉原本是治水的精灵,特别是爱尔兰西南角的丁格尔半岛被认为是卡利阿哈·贝拉女妖所创造的土地。来日本之前,我刚好走过丁格尔半岛一趟,这是当时从该地耆老口中听到的故事。对了对了,这是那个时候我穿着到处走的长靴。我在这里的任务已经完成,行李越轻便越好。看起来尺寸合你的脚,而且还能穿,若不嫌弃,就送给你吧。那双威灵顿靴就是那样转让给了我。当然在那之前,我没有用过那么高级的橡胶长靴。诚惶诚恐地收下,从此每次走过湿地、沼泽,那双靴子都是我的最佳良伴。仔细想想,爱尔兰的泥土肯定也塞进过那双靴底深厚的刻痕中,远地泥土风干后变成细微颗粒洒落在这一带的土地上,曾经沾上那些泥土的威灵顿靴,如今是否将沉眠在那棵神木的树洞中呢?
从马克尼尔教授口中得知,爱尔兰是块多湖泊沼泽的土地。我无意反驳老师的教导,但颇怀疑这种说法是否正确。因为换成日本来说,成长在渔村的人、成长在火山下的人、成长在深山里的人,对故乡的风土也都各自有不同的印象吧?我会那么想,是因为小时候听大姨婆说过:爱尔兰位在英国旁边,土地贫瘠,几乎没有任何农作物。因此我对爱尔兰的印象是干燥如沙漠的土地。说什么湖泊沼泽多的湿润风土,感觉完全相反。当然,别说是爱尔兰了,大姨婆终其一生就连日本国土也没踏出去一步过,用大姨婆说过的话来质疑爱尔兰出身的马克尼尔教授,似乎是本末倒置。
回忆那些过往时,猛然想起了「隐江」。仔细一想,水生植物园的主意其实来自马克尼尔教授。当时并未决定要设在现在这个地点,只是老师强力主张:所谓植物园,其内部必须拥有水边环境。不单是因为植物需要水,也基于「生物来自水中」的概念,所以园内必须有水边的环境。他的热忱正好和我一向受到水边环境所吸引的心情结合,我甚至有预感,认为创造水生植物园将是我毕生的主要工作,现在的我,真的不能在这里悠闲地沉浸于往事。
话又说回来,这停滞不动的水流到底是哪里阻塞了呢?我站起来开始往下走。果然水没有流动。静静凝视水面时,突然感觉有无数眼睛在回看着我,我吓得后退了好几步。似乎变成这样的身体后,动不动就会受到惊吓、容易害怕。我鼓励自己说:「这样不行。」然后重新看着水面,结果看到在水中飘荡的貉藻(注67)茂密如林。貉藻一如其名,形状宽松类似貉尾,那是牧野富太郎教授于江户川采集柳实时发现而命名的,也是我想放进「隐江」的水草之一。可是刚才的那些「眼睛」是什么?会是貉藻化身成貉了吗?还是说貉藻其实是貉转变的?
尽管现在很想收集这些貉藻,但因为毛骨悚然的感觉太强,又缺乏采集工具而作罢——不对,搞不好还是有办法的。我在这附近到处游走,眼前突然浮现偷偷潜入认识的人家里的画面。以目前的状况来看,那应该只是我心中的景象,不可能有认识的人临时冒出来。然而我真的认为有办法将这些触手可及的植物直接带回家。记得小时候也常常将青鱂鱼(注68)、狄氏大田鳖(注69)、龙虱(注70)等带回家。我会做好搜集的万全准备再出门玩耍,只捕获到一、两只生物并不能满足我。因为我几乎整天都在外面玩,只好让捕获的猎物待在水桶或箱子里等到我回家,很多生物在这段期间会变得虚弱。我想,如果一抓到就能带回家,之后的存活率应该大不相同,植物也是一样。我不知道现在在这里采集的貉藻是否能够顺利移植到「隐江」。我准备倾囊发挥当时所培育的知识。
我捕捉过各种生物。水生昆虫、鱼类的确比较柔弱,而独角仙、锹形虫、金龟子等就还好。不过如果将所有昆虫都关进同一个虫笼里,彼此打起架来就糟了,不论如何它们都要分出胜负,不,该说是想要立于上位吗?结果反而耗弱了身体,受到致命伤害。捕捉到很棒的生物时,会不由自主吞咽口水暗自窃喜。而且和朋友抓到的进行决斗时,那种一争胜负的热血澎湃也令人雀跃。就这样,我对能够采集到那些生物的森林生态开始感兴趣。
独角仙、锹形虫会因麻栎(注71)的树液而聚集在一起,但奇妙的是它们喜欢的麻梁不是越大就越好。到目前为止我看过聚集最多虫的麻梁,是被多次用来炭烧等之后的余株。那棵麻梁从老干中分出三根细枝,其中一枝就聚集了多得令人惊心动魄的独角仙、锹形虫等昆虫。那棵树是我当年秘密中的秘密,仅次于门前糙叶树的树洞。然而身为小孩子的我也知道那种事对帮佣的千代来说根本不具任何价值,所以我虽然煞有介事地说出藏在糙叶树树洞里的「rǔ牙」一事,这秘密的麻梁则是连千代也未曾透露过。
为什么那么细的麻栎枝能分泌出那么多的树液呢?肯定是因为从地底下吸收了足以形成树液的大量水分。为什么那棵麻梁做得到呢?
年幼的我觉得很不可思议,试图从周遭地势找出答案。我注意到离那棵树几公里远处遇到个急陡坡,下面是水流湍急的河川。大概在那附近的地表下聚集了许多细小伏流的水路吧。直到今天,我仍认为当时的推理是正确的。
变成如今这小孩子的身体后,脑海中老是浮现童年往事。仔细想想,我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