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了稻荷吧?就是那个说话的人吗?
青蛙小子似乎犹豫着该如何回答,踌躇了一下才斜转过身摇摇头。我注意到现在情况似乎有些复杂。
——看这样子,好像不能问他回家的路吧。
我转身面对青蛙小子压低声音问。这回青蛙小孩听了,共犯似地用力点点头。
这附近看到的群山形状跟我家那一带的很像,只是不见该有的房舍和道路。
青蛙小孩回头瞥了我一眼,一副好像要我跟在他后面的样子,扑通一声便潜入了水中。这下要潜入这液体之中,我还真有些迟疑,只好捏住鼻子,心一横跟着潜下去。
刚潜进水中时,绿色液体的透明度不高,慢慢地颜色才逐渐变淡,当我看到前方青蛙小子的身影时,才几乎同时发觉就算不呼吸也不会难受。没想到这液体居然可以让我用皮肤呼吸。
——我们游到下面吧。那里也有稻荷。
青蛙小子没有发出声音地跟我说话,他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响起。虽是令人惊奇的事,却因一再发生,老实说我几乎已见怪不怪了,就好像在做梦一样,我也战战兢兢地在脑海中对着他叫:
——我知道了。
青蛙小子似乎听见,点点头开始往下游,我也紧随其后。
一般状况下,水之所以看来呈绿色,是因为水会吸收光波中的红外线,因此在透明度高的水中,越到深处会越绿,一旦潜到十几公尺深后,周遭就会呈现紫色的黄昏暮色。可是只要水中有腐植质之类的东西溶解出来,由于它们会吸收蓝色光波,在组成结构上就会变成绿色,如果含量很高时,甚至会变成红色。
当然我也知道那种「一般常识」在这里并不适用。我越往下潜,就越能感受到宛如黎明将至的清丽天光,别说完全没有潜水时带来的压迫感,令人吃惊的是甚至有种回到原本所待之处的感觉;而且这不是毫无来由,因为出现在底下的竟是令人怀念的老家一带,原来是沉没在这沼泽下方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之前山的形状似曾相识,这些风景也感觉有点熟悉却又不大一样。
我落在家门前横跨河川的小桥上。当然桥底下已经没有水流。我很想立刻冲进前院,却又感觉十分害怕,裹足不前。
青蛙小子落在河川之中,面对糙叶树树根。当我赶上去想要告诉他「那里应该有个树洞」时,看见树洞前面正端坐着一只白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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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稻荷吗?
我小心翼翼地向青蛙小子确认。青蛙小孩露出困惑的表情。狐狸回答:
——我是狐仙。
说完拿出一个坐垫丢到我的脚边,好个平易近人的狐仙。我头一次遇到会说话的狐仙——祂的嘴巴却没有动,应该是在说话吧,祂的声音会在我的脑海中响起——这也是我头一次对着狐仙说话,由于已然有过对狗说话的稀奇经验,所以现在也能在脑海中鞠躬作揖道谢问好。
——你来这里,是要问什么事吗?
狐仙问。感觉从先前起就一直被问到这件事,可直到现在才能说个明白。
——请告诉我回去的路。
狐仙微微侧着头想了一下——这倒是很像狐狸会有的动作。
——在问这个问题之前,我倒想听听你来此的真正目的。
狐仙依然嘴巴不动地说话。虽然我觉得这个问题来得很突然,但脑海中已不由自主地回答:
——我是来找千代的。
我对自己说出来的答案很惊讶。
——原来是来找千代小姐呀。
狐仙非常认真地点头,我也跟着点头。
——那么千代小姐是位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问题让我无言以对。
——是不是像这样……
狐仙说着说着身影逐渐朦胧,变成了朦胧的千代。身体微微佝偻的样子很像帮佣的千代,盘起的头发和削肩则又像亡妻千代,至于向上翘起的下巴线条又像年轻的御园尾千代女士。狐仙移动到我身边靠了上来,身上散发出女人的香气。
当年为求学而离家,一个人租房子住时,我曾几乎同时和两名女子来往。其中一位是同乡出来求学的友人妹妹,他们兄妹俩合租了一个房间,这位友人同意我和他妹妹交往,事实上我之所以会和他妹妹在一起,也是基于友人的介绍。我去他们的住处玩时,友人会很识相地避开让我们独处。正当我觉得有些不对劲时,日后才弄清楚原来那只是「宣称」是妹妹,友人因为跟女人同居已然生腻,所以硬要塞给我。听说以前还在故乡时,家里要求友人将耽溺于茶店女色的父亲接回家,不料这一去他自己竟也沾染欢场女子。他父亲因为自己做了错误示范,不敢叱责,反而还说:年轻时懂得女人的伎俩,日后才不会被女人纠缠带坏,真是高明的英才教育!其中一个追过来的女人就是那个「妹妹」。只是这女人对友人也并不如此纯情专意,依然抱着嫁入殷实人家的期待。陷入困境的友人二话不说表示赞同,挑选我成为他的代罪羔羊。
不过我原谅了他们,不是因为宽容,而是我对那女人没有任何眷恋。她是那种整天聒噪、说话毫无内容的女人,浓妆艳抹的作风也令我退避三舍,正好可以趁机分手。照理说,真相大白之后友人应该跟我道歉才对,没想他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对方说你是个令人无法忍受的傲慢男人。」
我不喜欢自己的时间非必要地被别人占据,既然彼此之间都已经了事,又何必继续浪费时间?问题是对于「了事」的定义,我和女人之间有着认知上的落差。我一向对女人不大在意,也不懂体贴,甚至认为讨好女人的男人是最难看的。所以被人指责傲慢,对我根本不痛不痒。
另一名女子是当时房东亲戚家的女孩,还以为对方经常来作客,没想到她竟开口要我教她弟弟功课。由于她家离大学很近,我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之后她开始邀我去看戏、听音乐会等,两人经常一起出门。她母亲每次都像把孩子托给保姆似地微笑送我们出门,说:「她还不解世事,有你陪着我们比较放心。」别说什么不解世事了,她根本经常对我大送秋波。当她贴近时,我还曾经从她身上闻到和友人「妹妹」同样类型的气息。当然我从来都没有积极回应过。尤其是我的宝贝学生——也就是她弟弟——功课很糟糕,脾气又不好,我只能以无法负责他的成绩为由请辞。在那之前,我和友人「妹妹」在一起的场面也被她们家人看到过,反正我认为没什么好隐瞒,就老实说出我和友人「妹妹」的关系,结果她们家人对我的态度就像翻书一样急速冷淡下来。是说,这事情也算是契机之一吧。
狐仙身上飘散的女人香味,让我想起了那些往事。我本来就觉得跟植物昆虫相处时心情要来得安稳得多。我不知道狐仙心里有什么打算,总之祂那样做让我感觉不大愉快。狐仙并不认识千代,那不是千代。
——你不是千代。
我就像教训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