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衙门,方掌柜和钱账房已经去了半条命了。
一个瘦骨嶙峋,一个大腹便便,马不停蹄的跟着马车跑,那哪能受得了啊!再加上浑身受惊出的冷汗,脚步早就虚浮的不行了。
顺天府尹一听昭阳郡主来了,赶快理了理官服,快步小跑了出来,挂着满脸笑容,朝彤嫣作揖行礼。
说起来,这京里最难坐的官,若是顺天府尹敢称第二,那可没人敢称第一。
天子脚下,十个来见他的人里总有两三个是达官便是显贵,再就是贵人们的亲戚友人管事,一会铺子什么事,一会田庄里什么事,一会又是谁家丢了什么东西,再者便是哪里出了什么人命,其次就是从县衙乡里报上来的案子,都是些疑难杂案,令人头大的很。
这一天到晚就几乎没有消停的时候,忙的他晕头转向,不但得对权贵们处事圆滑些,不可得罪人,还不能亵渎这京兆府尹这正三品的职务,免得言官们弹劾他,丢了这顶乌纱帽。
唉,真是难为他了,十年如一日的匆忙,还能在这京兆尹的位子上稳坐了这么多年!
彤嫣颔首,虽然她品级高了很多,可京兆府尹毕竟年纪也很大了,她思索了片刻,还是对京兆尹回了一礼。
京兆尹受宠若惊,摆手道:“郡主客气了,客气了。”他看着站在府衙门口这一群着装各式的人,对着彤嫣探问道:“敢问郡主,这是——”
“是我陪嫁当铺里的掌柜账房还有伙计们。”彤嫣有些头痛,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京兆尹若有所思点了点头,赶快叫衙役们搬了把太师椅放在高堂的旁边,请彤嫣移步落座。
不用多想,肯定是这当铺里有人手脚不老实了,不过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他倒还真是头一回见这样大的阵仗。
等彤嫣落了座,京兆尹也走到高堂上,坐在了椅子上,一拍案板,让衙门口的人都进来。
方掌柜和钱账房打着头阵,跪在了堂下,后面的几个伙计,也都跪了下来。
说起来,郡主应是苦主,这堂下的人都是人犯,陈述案子,应该是苦主来说的。
“郡主?敢问是怎么回事啊?”京兆尹探着脑袋,笑眯眯的向彤嫣问道。
彤嫣展了展眉头叹了气,她侧头对青枝吩咐道:“你说吧。”
青枝得了命,有条有理的将刚才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个八九不离十,听得京兆尹简直是一愣一愣的,嘴巴里都能塞进个鸡蛋去了。
待青枝说完了以后,京兆尹皱着眉头一拍案板,厉声喝道:“大胆刁民,不但贪图东家财务,还敢草菅人命,还有何分说,速速道来!”
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的掌柜和账房,没有半点礼义廉耻不说,竟然还胆大包天,蠢得要命。
这样个贪法,东家知道岂不是迟早的事?
况且这当铺和普通的生意不一样,在这天子脚下,只有在贵人的庇护下才能安于一隅,就算是郡主没有追究,把这铺子盘了出去,他们再买下来,那也是不划算的很,不但要向这京里的管事的官员们都按时缴大笔的银子,还要受各种难为,说不定若是白道黑道有哪个眼热的,这小命就直接玩完了!
简直愚昧无知!
但其实,不是方掌柜和钱账房愚昧,他们只是安逸的太久了,财宝入囊,万事顺遂,平安无事,便以为离了雍王府或是魏国公府的庇佑,便能一如往昔一般过着财主的舒坦日子,甚至比过去活得更滋润。
京兆尹这一呵斥,倒是把彤嫣下了一跳,她抚着胸口,淡淡道:“贪的东西银子我就不治他们的罪了,只要让他们还回来也便是了了,可这命案却不是小事情,怎么说也是一条人命,还是得还死者一个清白才是。”
京兆尹点头称是,又感叹了几句,什么郡主宽宏大量、菩萨心肠一类的称赞话。
方掌柜和钱账房被他这一声斥责,也吓了一跳,二人面红耳赤的相互指责了起来。
“行了行了!别说了!”京兆尹烦躁的拍着桌子,公堂上瞬间肃静了下来,“这个掌柜的,你就说那尸体埋在哪里了,别的不要多说!”他扶着额头,不耐道。
方掌柜激动道:“在东郊荒野的林子里,在,在在——”他声音越来越小,苦恼的挠了挠脖子,在哪来着,好像是北边的一棵最大的树下。
“行了。”京兆尹摆了摆手。
这说也说不明白,他干脆点了几个衙役,派他们带着方掌柜,快马加鞭往东郊去。
这埋的人亲自去找,不就容易了吗?
只是这一来一回,就算快马加鞭也得要一个半时辰,还不算找、挖的时间。
他歉意的对彤嫣笑了笑,商量道:“郡主,只怕得等到明日再审了,这一来一回,恐怕天就要黑了,下官先把这些人全都收押起来,您看如何?”
彤嫣淡淡的叹了口气,颔首道:“那就等明日吧,记得派人来通知我一声,我好过来听一听,毕竟也是我陪嫁铺子出的命案,我也不好就当了甩手掌柜的。”
京兆尹没想到彤嫣还要再过来,诧异的应了。
彤嫣回府没多久,程淮也回来了,他放衙比前几日也早了许多,夕阳微斜便进了院子。
彤嫣高兴的出去迎了他,拉着他进了屋子还要主动的帮他更衣。
“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好事不成?”程淮一头雾水,见彤嫣这么主动,忍不住捏了捏她的小脸。
彤嫣别过了脸去,嗔了他一眼,一边帮他脱了外面的官服,一边喋喋不休的讲着今日的事情。
等换好了外裳,彤嫣还在说着,程淮干脆坐到了窗子前的榻上,一边品着茶,一边揽着她,继续听她说。
说实话,他是不想让彤嫣去做这些事情的,这等繁琐杂事,直接交给管事便是了。
他的彤嫣,自小受了这么多的苦,已经足够了。
剩下的大半生,她只需要安逸享乐便是了,听听戏,养养花,看个话本子,品各式的美食糕点,穿各色的绫罗绸缎,过最舒服平静的日子。
但是看着她生动的小脸,程淮那点心里的不情愿很快就烟消云散了,这就是他最喜欢的彤嫣,像是一朵娇艳盛放的花朵,与他闲话絮叨着点点滴滴。
他眼光微动,含笑捏了捏她白嫩的小耳朵,温声道:“喝口水吧,看你嗓子都哑了,润润嗓子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