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协谋

  老太太回身细思一会,突然转向柳氏:“老大媳妇,去找人请了大爷回来。”

  大太太柳氏忙答道:“一早已请了,大爷今日不巧有要事碍着,还在等回话。”

  老太太颔首,心下却自有计较。若是家事,丑是丑了一点,还不到无处遮掩的地步。周氏留不得了,处置了便是了。但若是牵扯朝堂……蔺力是李司马举荐而来,李司马是徐家老相与了,朝中也说得上一二等的官,不是个不审慎的人。李司马与老大、老二关系都不错。这事牵扯到他,按规行事之外,还得多几份小心。

  老太太眼光毒辣地很,老三方才有意拦着,这事必然同朝堂有关,还是叫老大回来,“你们都下去吧,老二,老二媳妇在这里。其余一个不留,都先出去。”

  众人连忙退下,腿脚溜得飞快,生怕被多看一眼,又生不妥,只是出了祠堂,早有人把他们又请入府里荫璃堂,好生看着,不许多走动。蔺力也被带到了柴房中单独看押。众人叹气,这一回,可怎么了局呢。

  徐佑倧一早便想过这或许是一个阴谋,却没想到进程如此直、快,虽毫无逻辑,但颇有乱拳打死老师傅的章法。蔺力人虽古怪,本人作证的话,定会被认得死死。

  偏生就这么不巧,大哥也不在。事关二哥二嫂,如今谁来做这个主呢?二哥关心则乱,他会如何决断呢?就这么将二嫂绑官,真的是最好的法子吗?他随众人退了出来,垂首在一簇玫瑰花前站立。

  徐佑倧蹲下身掐了几根刺,袍子上糊了一团泥。他向围聚的丫鬟们招了招手,示意来人来给他整理袍子。孙喻雪一打出来便留意着他,早有所察,见此光景,知觉了几分,拿起帕子越众而出,反应快了一步。

  孙喻雪半跪下整理长袍的脚,果然徐佑倧背转半截身子,轻声问道:“时间不多,快。那天夜里可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我只听了半截,也不真切,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你快说。”

  孙喻雪在心中想了想,斟酌了一下字句,也轻声说:“太多了,我不知从何说起。”

  “什么?”徐佑倧吃了一惊,太多了?有一两个她知道的也就罢了,怎么会太多了?到底还有什么事在背后?

  “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的,哪怕疑惑也行,先说出来。”

  孙喻雪急道:“不是不是,并非我不愿说,现今什么境地我全然都不知,三爷一句也没告诉我。我怎知您要知道什么,怎知要我说什么?”

  “你就说……”

  “三少爷,这样千钧一发之刻,您还在想瞒着掩着,我如何能知道什么事儿需要告诉你?什么事又无关紧要呢?”

  这话也有理,此刻欺瞒不是时候了,徐佑倧堵得噎了一下,只好说道:“那你问。”

  “蔺管家只是区区徐府管家,那为什么方才被抓,我亲眼见的,马管家一赶来,表情特别奇怪?倒像蔺管家出身不一般,比他要高一样。现在重要的是蔺管家的身份,对不对?”

  “蔺力的身份的确疑惑重重。他之所以来徐府,是大爷、二爷的知交,朝中司马推荐的。故而府里同是管家,也不免高看他几分。”

  “居然是有靠山的!那若如此说,那天夜里你是冲着蔺管家,而非二太太去的吗?”

  徐佑倧轻声道:“你猜的没错,我那天是跟着蔺管家。我突然暗中查他,是因为朝中那位大人十日前突然发现蔺管家一些事情,我也还不知全貌,总之是些很重要的事。那位大人只告诉我,让我留心。这不果然就出了事。”

  “我懂了。那我就知道该说什么了。可是牵扯到府中,蔺管家之外,却唯独害了二太太,三爷不觉得奇怪吗?”

  “这个自然,所以问你那天晚上究竟还听到什么。”

  “周夫人的母家在江南做生意的一些事情,似乎是赚了很多钱,周家原本就大富,我没发觉有何重要,当晚也没说。”

  “钱财。”徐佑倧陷入沉思。

  “还有一件,我一时半刻说不清楚,因为那时太紧张了,可能记忆有误,但是三爷怀疑与那位靠山大人有关,而我却怀疑与大太太脱不了干系。”

  “等等,大嫂嘛?”徐佑倧心中一凛,用扇子轻轻拍在一旁的玫瑰丛中掩遮的廊柱,“说不清便不说了。你先起来,整理袍子时间太长了,还有呢?”

  孙喻雪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装作整理完衣袍,站起身子,立在一边作听爷号令的样子,“对了!还有就是,很重要一点,我刚觉察到。不是他们说了什么,而是没说什么!那夜里我听了很久,始终未听说半句言语提及福哥儿。”孙喻雪忽地想起,忙忙补充道。

  徐佑倧点头,这的确颇为关键。若福哥儿是两人孩子,二人相谈避不过露出端倪的。私情夜谈不提到儿子,是不合理的。蔺力的所有是由建立在与二嫂的私情和他是福哥儿生身父亲这一点,若是这一点得以驳斥,转机是否就此出现了呢?

  蔺力之举若是与大嫂相关,那只是徐府里争权夺利的把戏,以他的了解,大哥万不会将朝堂之事假手于内人去做,还是如此冒险之事,徐淐径绝不是这样的人。那么,这当真是一个好消息。

  “三爷,现在应该怎么办呢?时间不多了,我不敢再站在这里了,应该把那夜两人私会的事情说出来吗?也许添了这几点,倒是对二夫人好的……”

  徐佑倧挑眉,两人想到一块去了。若这丫头不曾撒谎,佐证了一点真的,就是她不知道是哪一方势力,却不和自己一方站对立面。“方才为何没说私会一事?你讲的这些话,是当真刚想到,还是一早预谋隐瞒,此刻方说呢?”

  得,这位爷无时无刻不是警惕心太重,孙喻雪好脾气地轻声哄道:“三爷这么说,是肯定我方才的做法了。此先我真真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以告密,惹事生非?二夫人就算有错,对我是没得说的,我何苦害人?孙喻雪保证,”她将一只手轻举了一下,“句句所讲,都系实言。还有二太太的病症,我也都没说假话,二太太的确是外感风寒,并不是被人下毒所致,这我十分确定。”

  “行,我有数了。这事就这么罢了。”

  “怎么便罢了?三爷可以进言,改变这现况啊?老太太一定能听得进。这拖下去,结果不好吧?”

  “我说不说,是什么结果还不是一早定了,此时进去做什么?”

  “什么结果?”

  “报官抓蔺力,休二嫂,封众人口。”

  “怎么会……这般鲁莽呢?那福哥儿呢?二爷呢?”

  徐佑倧沉默了,对,眼下最重要的其实是福哥儿。

  “为什么不滴血认亲?”孙喻雪提醒道。

  “此法愦庸,未可尽信的,你不是学医的吗,怎么也这般糊涂?”

  说我糊涂?孙喻雪深吸了一口气,压住火儿,“不然如何呢?滴血认亲不能尽信不假,这会子需要的,不就是一个转机,一个由头吗?验出来是真,还算有个转圜之处呀!”

  “可是,福哥儿真不是二爷的孩子怎么办?”

  “已经这样了,不如验一验。那天不是没听到蔺管家讲福哥儿的事吗?此事却有八分拿得准。三爷既然清楚此事与朝堂脱不了干系,那蔺力就必然是有二心的,福哥儿身份不会生疑。”

  “若是并非同大人有关,却同徐家有关……这个血,倒是可以验一验的。也合了老太太的意,老太太的心思,必定是将此事往小了压。”徐佑倧心内踌躇起来,凝神静望了她一刻,孙喻雪眼神澄澈无质,看不出端倪。

  徐佑倧将前事勾连一起,想了想,将眉一皱:“你可有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