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喻雪从不喜扮家家酒的小女儿情常,莫不要说作些掏鸟蛋、摘桑葚、追打玩闹的调皮事儿,平日就是乖顺勤学。
街坊邻里无不羡慕这好女儿,都知道里东街上,孙家的女孩儿又聪明又清秀又乖巧。
在孙立家几年教养下,文理颇通,虽不致是个一等一的才女,偶尔题诗作赋,一气呵成,也见真章。四五月间便能读毕一传,解的上佳,二经三书,教一篇,就将一篇烂熟于心,不用塾师敦促。
大凡官宦人家之女,只除了念书断字,总是不愿女儿锋芒太过的,德行女工之外,毫无所长,倒是顶好,恐怕女子识了字、通了见闻,便不免在夫家给人看不惯。
这还好说,更有怕的,便是家中女儿一通了文字,便吟风咏月,诗赋寄情,生出青年男女心思,早往坏了学去,那便大大的不妙了,孙喻雪既然书读的好,张喜仪便往另一方向去了,将这“学坏了”的烦恼耽于心上,更着意教养女儿描绣女工,帮扶家事。
孙喻雪既聪明过人,自然知母亲心思,到了十岁上,便敛了文才,一心一意去做女工了,乃至针黹纳线,进步飞速。
女工对孙喻雪来说更是容易,也不过是背累了书,想累了事儿,舒展心绪罢了,但则绣起来,几个时辰几个时辰手不停,心却得以停歇半分。绣一朵海棠或打个穗子,想些不费心神的事儿,是她唯独宽心的消遣了。
除此之外,倒还有一事,孙喻雪十分坚持的,便是研读医术。毕竟能够通学医术,才是进入徐府的可能。经过那许多事,她比任何人能明白,活着只不过是活着,掌握了稳固的医术,才能安身立命。至于毒术,不过是药物剂量的增添罢了。
向义父再三表示对医药大有兴趣之后,孙立也乐意教她一点半点,充作养儿的乐趣。张喜仪觉得姑娘家有个独到之处,会个熬药煎方子是添加的好处,嫁出去侍奉长辈,更得夫君、公婆疼爱,也不阻拦。
读书只是敷衍便做得好,只在医道一事,才需尽十二分的心,孙喻雪心中读书与医道两样事早已立下上下主次之别。孙立看女儿一点便通,孜孜好学,也乐意教她。
孙大夫不愧是进了太医院两年便得了各官宦品府青眼的太医,虽比不得宫家,的确是有实在本事的。
于是做女儿的每日除了将父亲教的熟习之后,总偷读医书到天光已暝,想起前世之事就不免后悔,想来伧秦定是有是比义父家中高明几倍的藏书典籍,为何不偷偷去一趟,藏些在徐家攻读呢?便不会活到十五岁,白白被人毒杀了。
原来孙喻雪被扔下湖水之前,并非是体弱力尽的自然身亡,而是毒药所致。如今她已经知道了,那药应当是马钱子。粗浅工夫,但着实是狠心的手段,因马钱子毒量无需大,一点就死。
当日被锦娟拔了一根指甲后,她诓骗她伧秦秘宝是一本医书,但是越编越上下不通顺,前言不搭后语,许是由于这个,锦娟识破了她一无所知,没留她的命。
也或许不是。锦娟是为了吓唬她,想从口中探听点什么的,可是她当时羸弱,一点点马钱子就死了。
如今也不重要了。
总之进了徐府,有大把功夫去对付锦娟。甚至对付锦娟并不是最重要的,那掌事的主脑定然是徐淐径。
如今的孙喻雪,可以手制二十三种毒药,药粉药丸,毒性由浅到深,随心所欲,可是个用毒的大家了。
闲时,读到姚勉的诗,“读书有用须济时”,深自赞同,自己这便是须报仇为饵惑,学毒用意十分。上辈子她小心翼翼,唯独怕自己沾染了的宫家,这辈子不得不自救,无需他人鞭策,毒道一道,学的痴迷。
知道未来走向,才会如此尽心尽力。前世毋需说了,一为躲懒,以为毋需苦学,女子一到某个岁数,无非嫁人算了;二则生怕闲言碎语,说她和宫家总断不了干系,总没有学什么。现在想来,真是畏手缩脚之行为,在世上生存之武器,没有什么比医道、毒道更好了。
人家面上不说,就不能背着说了吗?何况人家不说,我宫桥,便不是宫家十代直传的女儿了吗?
还有徐淐径,怎么向他报仇呢?毒死他吗?不,不够。远远不够,一定要夺走他最看重的东西。那是什么呢?
一面胡思乱想着,将那各样方子抄了一遍又一遍,什么柴胡、桂枝、茯苓,什么马钱子、桔梗、甘草,每一样药性、实用、采摘、方子,背了又背,看了又看。
无人在侧时候,她偷偷将床底藏的,祖父当年留给她的宫府的使毒根本《药王册》十册,一册看完换一册来,心中记诵暗想。研究的多了,心得有了不少,才发觉毒药用的量少便是良药,上一辈子众人耳提面命不叫她碰的,是一门大天才。《药王册》不但是超出一般用药规矩限制,是有大胸怀的奇书。
宫桥为自己立下了许多条规矩:
作为孙喻雪,必须优秀,但又必需按部就班,绝不能让义父母看出古怪之处。要是知道曾经重生,还不把自己当巫女处置?
义父孙立、义母张喜仪俱不算什么聪慧之人,何况自己身世凄惨,总归他们二人并不会乱想的。但是宫桥自己还需分外留心,其实这几年间她处处小心,医术、念书,都是比对着昨日,一点一点走了章程,偶尔有些跃升,也都在可控之间,才学性格与年纪不符这一点从来都隐藏的很好,生怕突然成了个神童,瞎出了风头,被看出端倪来。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今日中饭间徐立提出,让孙喻雪跟着他当个半差,进入徐府。孙喻雪大喜过望,拼命抑制自己的欢喜,顺理成章应承了下来。可是母亲却不同意。她没想到,张喜仪会是这件事的阻碍。这该怎么办呢?自己也不能表现的太过于渴急了。她有什么理由说服母亲,一定要进入徐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