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张喜仪掌灯,陪孙立洗漱完,两人说些体己话儿。
孙立仍未放弃,和媳妇商量:“你看白天我说那事儿,怎么样?”
“你怎么还在说那话?”妻子嗔道。
“我为什么说这个?你不想想,为了女儿,最好的是什么?”
“是什么?嫁人?”
“对。雪儿跟着我,在徐府帮个忙,对外只说是太太们喜欢,留着看看药,多大的荣光?多抬举?将来孩子许人,一看着,知书识礼的,徐家学了规矩、说话、礼节回来的,哪家不爱这样姑娘?二说,得了有头脸的徐府诰命夫人看重,兴许另有什么际遇也说不准。”
“如此说,倒也不是没有道理。”张喜仪有些心活,忖道。
“是不是?况且你也是不懂,说留着府中玩,他们什么人家,咱们什么人家?能留得吗?和姑娘太太哪个能玩?这便是大户人家的尊重了,不说明白话。行医看药,是个照顾人的事儿不假,可是她喜欢,再者治病救人又是好事,有什么做不得的?有什么没脸的?未出阁的女孩儿,抛头露面在外头行医才是不好,只为看顾太太奶奶们,也不会去外间和徐府男丁碰上,你放了心吧,他家规矩极严,要么怎么不留太医一直在府里,要留个姑娘呢?你想想?”
张喜仪不语。孙立看她愈有松动的意思,再添一把火儿,“要我说是最好不过了,旁人哪有这机会去?见了大世面,将来总是有裨益的。再者说了,我可答应的好好的,这回又不去了?找什么借口呢?一个不合,徐家摆了什么阵仗出来对付我,可怎么办?堂堂徐府,能是我一个小太医得罪得起的?”
张喜仪想通了这一篇话,寻到了台阶就下了,便也不再反对,说道:“你是家主,你都这么说了,我能不听?那雪儿的事便早早准备了,家里的事便不用她操心,我让她拾掇拾掇东西,衣服首饰也收拾最好的带上,不够再去买点。千万莫要小家子穷酸,虽不能比人家强,总不至于失礼于人才好。”
“你想的不错。明日你们娘儿俩便去吧,恰赶上十五大集。”
张喜仪与孙立交换了一个眼色,彼此知道对方想什么,都叹一口气。
家中最近非但是不宽裕,其实都快跟不住下月的花销了。可是女儿这么大了,这回是要进徐府,可不一样。孙喻雪一向乖巧,不像那寻常女孩子一般要些爱美扮美的物件儿。这次可这一回,好好的准备。
“凭咱们怎么不宽裕,东西都要备好备全了。”两人点点头。
第二天,张喜仪与孙喻雪在街东头方家绣坊。
“看这块帕子,花样新巧。”张喜仪拿起一块帕子,摸摸边上的金丝。
方老板笑着说,“这位夫人好眼力,这一块是最新的样式,据说是给国主做寝袍的老妈妈蒙恩出了国主府,教给女儿做的样子呢。看这文彩金凰,当真是漂亮!”
“是吗?那可金贵,这个多少钱?”
“要一钱银子。”
“什么?一块帕子而已,要一钱银子?”
“我家帕子质量好,价格当然更优些。意头还好呢,姑娘这么水灵,买这块帕子,日后嫁个高官,几钱银子算什么的?”
“承您的吉言,可这贵也还是贵呀。”张喜仪道。
“这可不是麻棉,夫人您细看看,这是绢布!”
孙喻雪悄拉母亲手腕,轻声说:“咱们还是去买药吧。”
张喜仪道:“可是想给你买点好东西……”孙喻雪拉着张喜仪走了。
出了绣坊,孙喻雪笑道:“花样是算精巧,论绣工,还不及我呢。何苦花这个钱呢。若是母亲想着去徐家不落人下,那也没法子的。徐府什么好东西没有,我就算有再好的也比不起,莫不如不比了。我的药碾子不趁手,太沉又扎,娘给我去选个好的药碾子吧,这才当用的呢。”
张喜仪也笑了,伸指向女儿额上轻戳了一下,“好吧。”
两人在街上走,忽然人躁尘扬,街市上人车慌慌张张,都在赶着向两人这边行来。
“怎么了?”
一个卖菜的小哥慌忙收了自己的筐啊篮啊等物事,对娘儿俩说:“有大官儿要从这街上过,前面小厮来赶了一遍人了呢,马上就要来了,大姐你们也快往巷里站一站。”
“多谢小哥。”孙喻雪和母亲挽着手臂,向里走了。
还没走进巷子略深处,只见一座大轿鸣锣张伞,从东而来。连前面两匹骏马,各色执事、陈设、跟车,浩浩荡荡,足摆了一里地。
“原来是他。”孙喻雪看到为首马匹之上骑着的俊秀公子,发了一会儿怔。那两人中一人,身披方胜绒丝大氅,里罩青蓝袍,黑巾金带,目明质清的俊朗公子哥儿,面有笑意,与同行一人说着什么。她认得明白,正是徐佑倧。
“贤弟你看,永京城街景真是熙熙攘攘啊。一路走来,饼炉子、碾米坊、卖菜卖油翁,乃至手艺人、小孩儿玩器,什么都有呢。”
“王爷,今日民间赶大集,自然人多些。街上人杂,方才许该叫下人多赶一回人。”
“无妨,我也就是过路,何必惊扰百姓生活。百姓乐业安居,都是国主英明,此乃万民之福,我也有感而发、心生崇敬。”诚王笑道。
徐佑倧忙道:“国主天威,仁政惠恩,体恤万民,自然是安居乐业,臣民百姓各有其所。”
先头两马上的另一人便是诚王,大郇国主的第二子。头戴着簪缨金冠王帽,穿着白蟒袍,双眼若墨,威严自明。
“这趟去太妃府拜寿,你可知我为何要你同散呢?”
“下臣却是不知。”徐佑倧恭谨答道。
“我有一事,最近横在心头,不得解决,故邀贤弟过府一叙。”
“不知诚王所为何事?下臣若能当得一用,定尽全力为王爷分忧。”
“佑倧世弟不必过谦。这不快到了,回我府里缓议。为的这事,可不能当街说呀。”
诚王看着徐佑倧一笑,抬手一抽鞭子,马儿嘶啸扬蹄加快了脚步。徐佑倧心中不解,不敢造次,只得闭口不问,策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