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呢,当年的事一团乱,着实不好说。宫八爷乃至刺京卫当年权倾天下的英武事迹,你自然不知道,我嫁过来早,可是听过的。那时候啊,简直能跟我们太祖分庭抗礼。可是七八年前吧,突然就不知所踪,连带整个刺京卫几乎处于散落状态。”
柳氏顿了顿,回忆了片刻,又说道:“不知所踪也总得有个结果,可偏生就没有。渐渐地有一种传言,宫八晋被国主刺死了,缘由大不过是功高盖主,只是刺死这事儿秘而不宣。不少人都信了,可我总觉得,这么一位人物,就不见了,实在蹊跷。时隔这些年,宫八爷这么突然出现,毫发无损,显见当时谣言甚多,一时之间我也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原来还有这些往事,”秀姨太叹道。
“如今一朝回来,旧事全不提起,国主连下两道旨意,又是平复谣言,又是赏房子、银子、地,说到底,哪怕宫爷明天官复原职,都不是毫无可能的。宫爷重得了刺京卫总史的位子,那说宫桥这凤凰,还真当得稳了呢。我听消息说,国主连下了三道旨意,对宫家全是保护恩施之意,现在不是只有两道吗,还有一道没出来。难保这最后一道,不是宫爷的官复原职。”
“是从柔妃娘娘那里听的嘛?”
“这个自然。”柳氏也不藏着掖着,笑了笑。柔妃是国主的宠妃,娘家姓柳,是柳氏远房的表亲,若认真论起来,是远房的表侄女。
“娘娘意思,咂摸着,莫不是说,这么一回来,朝中都要大洗牌了。宫家呢,吃不准未来便是要一飞冲天的样子了,竟真会发生这样的事吗?原本也不过就是个刺探情报,监视舆情的罢了,可不像咱们爷,中丞大人,掌管实际事务的,一举一言,为天下百姓造福的。”
“话虽如此,圣上之心,可是不可揣测的。你还小,也不知道永京城中,多少暗卫暗影在,刺京卫名声虽臭了,也是保一方平安的。圣上仁心,待臣下宽宏,如今平了反,恐怕气势再难挡了。”
两人默默点头,今儿晴空幽蓝,日头却比往日高些,感觉在外头站了这么一回儿,身上格外寒冷。
徐佑倧大步流星出了徐府,向北一拐,进了方酯巷子,那儿有一间小小的酒肆,名为“泉砧”。
小小的一间,从外部看着极为不显眼,然吃**湛,茶香酒冽,经永京城中好吃好闲的公子王侯们口耳相传,都知道这一家大隐隐于市的小酒馆儿,故而永京城中央的赁金虽高,但达官贵人常来,故而生意也过得去。
徐佑倧叫了些酒菜,找一空卓坐定。凉菜不长时间便上来了,他倒了一碗酒,喝了起来。
“就知道你来这儿了。”郑子泓打帘子进来,一看徐佑倧坐在靠墙角最偏僻的一张小桌上,捧着一满碗酒在喝,菜已经上了两三碟子。方才徐佑倧出了府,他紧赶慢赶仍是查了几步,猜一猜他心情不好,许是喝酒来了,便也来了泉砧,碰碰运气。
“偌,酱牛肉,这么实在的菜?方才那么多菜,还吃得下?”
“喝酒怎么能不吃肉呢,何况刚才那情绪,我吃是吃了不少,一点儿没进肚子的感觉。再吃一顿都行。”徐佑倧答道。
“方才席间你是吃了不少,我才真没怎么吃。来,我也来喝点吃点。说实话,饿了,”郑子泓等不及店家送来一双新箸,用手抓了一块儿牛肉,就吃起来。
两人正吃着,一个悦耳柔美的声音响起,
“方才我在后厨瞎忙着,跑堂儿的跟我报,说徐三爷今儿大驾光临,小娘子我真是心喜,可是有点杂务绊住了,这才来。郑爷也来了,这是什么好日子呀。来,店里有糟好的鸭信,好下酒的,送您二位。”是泉砧的老板娘,端了一碗菜轻轻放在桌上。
这老板娘生的纤巧美貌,肤白如雪,袅袅婷婷,城中公子多有倾慕者,她一贯洁身自矜,众人连她姓甚名谁,年龄几何都不知道,大家都称她为秋娘子。
“多谢老板娘。”徐佑倧客气道,又倒了一碗酒,闷头喝了起来。
“呦,三爷怎么地,今儿兴致是高,还是不高?一气儿灌酒,可伤身呢,这天儿这么寒,给您温一温再喝?”
“是啊,三舅,你喝的太快了。怎么这我一来都看你喝了两碗了,喝酒也没这么喝的。”
“没事儿,喝的快只因我口渴。再吃点儿菜,下一碗就不这么喝了。”徐佑倧慢条斯理地,剥了两颗花生。
郑子泓向秋娘子看了一眼,秋娘子会意,默默退了下去。
“能事毕矣。能事毕矣。”徐佑倧叹道。
“三舅,我懂得你必然心里不快,可是这么心烦我看不懂了,是不是还发生什么事了?我不知道的?”郑子泓疑道。
“还发生什么?眼下还不够么?”徐佑倧没好气地说,顿了顿,又道:“没什么,你大约都是知道了的。”
“宫桥姑娘,原本也是被恶毒的家丁所害,才与亲人分离的。如今宫老前辈安全回了永京,又顺当找到了离散的孙女,也算得上一件可喜之事,往前虽然在咱徐家当了差,也……咳咳,与府里那些事儿有误会,毕竟一朝飞上枝头变了凤凰,宫小姐这会儿高兴都来不及,想不到别的。”
“你当我是为这个烦心?何况你听谁说的,她是被家丁扔出去了?”
“我娘。”
徐佑倧皱了一下眉头,点点头,也不说话。
“那你情绪怎么这般差呢?”
“很明显吗?”
“明显。虽然三舅往日也不在家宴上多说话,今日话少的,简直像拔了嘴的葫芦一般了。若不是老太太想知道去年的战事,恐怕你都能不张一次口呢。宴席上宫小姐看了你好几次。”
徐佑倧嗤道:“她倒是不避嫌疑。”
“什么嫌疑?”
徐佑倧不答言,又倒了一碗酒,倒得极满,甚至撒了几滴在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