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照计划下了药,也去了那天字号房三号房,动手之前,我刚拔剑而出,却发现,那人就是宫八晋宫老前辈!他不是失踪很多年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我脑中一片白昼,一瞬怀疑拿到的地址是错的。可是自然是对的,徐淐径,他就是要对宫八晋老前辈下手。”
“在他仍在永京担任刺京卫总史之时,我有幸见过几次,宫老前辈的神迹英武,我等仰望还不能够,面对面要杀他,便心慌了,那一剑出手了,但砍偏了。没想到宫老前辈真乃神人,中我蒙汗药后仍有反击之力,一刀反手砍来。我躲开了,他站起身来欲追我,却摇摇不稳,也是借着夜色,我便逃脱了。”
“他丝毫无恙,我却中了一刀。逃回去的路极难极艰,拖着流血的身子回到徐府,一路风声鹤唳,宫家的势力老而不朽,尾大不掉,谁都不知道永京城中藏有多少他们的眼睛。大爷一看我回来,急忙问我结果如何,说了之后,大爷沉默了许久,将我安顿在徐府外,说是危险,不要让人撞见。”
徐佑倧同孙喻雪对视一眼,他们从未得知的故事中,似乎可以窥到另一个徐淐径,和徐家族长完全不同的徐淐径。徐佑倧不知为何产生一个想法,这样的大哥,才是真实的鲜活的那个人,以前见过的才是假象。
贾峰停顿了好一会儿,不想触及的可怕过去到了顶峰的一章,“就被徐淐径追杀了。当年我那么信任于他,什么都没有多想地,住在他安排的一个旧院子里,本以为安心养几天伤,再能回去,可是当天夜里,就被派来的三个蒙面人包围了。好在我命大,夜里起来小便,正被我看了个正着,听见他们传达徐淐径的命令。要杀了我。”
一个四十岁的髯须大汉,此时说起旧事竟然有些哽咽。徐佑倧心里又酸又气,饶是近日他已经了解了大哥或许另有心狠手毒的一面,听着仍是难以接受。他看向孙喻雪,奇怪地发现,她眼蕴热泪,眨着眼待流不流的,心中诧异。孙喻雪为何如此动容呢?
“多年在徐大爷手下,我的本事也不是盖的,对永京城中极其熟悉,我跑了,找到了栖身之处,就像是失踪一般待了一段时间,等伤养好,却没了盘缠生计,又怕早已身在徐家管控下而不自知,这才冒险去到霄鸿府,找了三爷,却不能说明情况。”
“去找您,实则也是有私心的,一则是,凭着我这张老脸在徐府熬煎了这么多年,您一定能给我个面子,让我能苟延残喘下去,二则是,三爷的性格不是多话的人,与主府的关系又另有一番龃龉,奴才这条命或许能保得下。您再怎么也不会想到是大爷害的我,这样反而安全。”
徐佑倧心忖,“这一举自保的棋,下的的确聪明。”犹犹豫豫地,他还是问了今天前来最想问的问题:“今日前来,是想问贾大哥,七年前的宋家庄,发生了什么事。我隐隐觉得,这件事和大哥有关系,贾大哥或许是晓得。没想到,还牵扯出了这一桩旧事。”
三人坐在的厅里,太阳西垂了,屋中渐渐暗下来,却没人想起点灯这回事。晚霞靛紫橙红的余沐由窗户洒入,恰好照在贾峰身上,将他一半暴露在光下,一半掩入黑暗中,恰似他正讲的经历,人间道与地府道荒谬地集合在一个人身上。
孙喻雪全神贯注的去听,去看,无济于事。她心中极清楚,窥伺到仇人的罪恶路之一径,就在当下了。可是过度的紧张,她甚至神智有些牧户了,专心地听,却觉得听不见;紧张地看,也看不清。
一股力量让她镇静下来。她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地过度关心,这些故事也必须听完。
“三爷,这位孙姑娘,先别急,要说以前的那些事,一会儿半刻是说不清的。我之所以先以自己的经历讲述,是出于怕三爷根本不信我所言,便是希望您二位相信我,大爷他真的是手段极多,恶贯满盈的人,”贾峰叹了口气,“可是我看您二位的表情,似乎早已内心有所铺垫了?大约也是知道了什么吧。”
徐佑倧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蔺力是怎么死的,不是攸关中心,而是说,他必然也是被大爷害死的。蔺力那个人和我是老相识了,多年前就被派去李司马家,暗自做了很多大爷想叫他做的事。如今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可能利用价值到了极点,或者遇上了什么意料之外的新情形,被放弃了吧。”
贾峰似乎并不关心蔺力被杀的始末,转头又回到了两年前的事上,“三爷对宫老前辈了解多少?”
徐佑倧道:“若说了解……徐家有一门亲戚,我远房表姐嫁给了宫家第九代独子,若说和我相关的,可能只是这窄窄的一段罢了。若说了解又远远不止,掌管天下隐秘事务,当年大名鼎鼎的刺京卫,年少气盛的人谁不想窥其一二呢。”
贾峰有些许诧异,“都说宫家是手眼通天、阴险狠毒的朝中恶瘤,可三爷所说,却不乏溢美之言?”
“那都是一些坊间流传而已,无事之时,我也分析了那时的证据,那些故事,指控多是空穴来风,在风雨飘摇的大郇手眼通天,敌人自然也是满坑满谷。所有那时候的事情,只留着些影子,我们这些人无法知道真实的真相了。可是我从来也不知道徐家同宫家还有仇恨,为什么大哥要暗杀宫老前辈?”
“连我到今日也无解。我也不知道徐淐径是如何找到他的。”
“我很想见他一面。远久的传说,若能亲眼得见,滋味当真不一般。那一门早已凋落却留下盛名无数,而又隐秘地消失了的传说,我很想拜见宫老前辈,自私地说,为了解我的祸。”
孙喻雪却不想他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全然不想让徐佑倧想的这件事发生。她绝不想让徐家与爷爷再有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