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台下戏

  左边最上一席,是庆荣堂上,东南楼上主位坐着两位王妃娘娘,皇后娘娘和诚太妃娘娘,始终坐定不动。

  接着,各位诰命和姑娘们鱼贯而入,乌压压一群人,进来了德仪庵,并不上楼,先在地上依理叩拜,问两位娘娘安康,随后祈福上香,再随后四散,才能往四面楼下一层上坐定。

  柳氏大妆扮上,带着宫桥同徐凌皙、郑子溪一起,同临昌伯诰命家、锦乡侯诰命家夫人,带着四位姑娘,坐在一面。丫头媳妇带的不多,又不坐在前,都在竹帘后边围帐遮挡着,只待唤才出,侍候上菜上酒上果子。凡跟来的人,其余早又有人别处管待去了。

  右边下手一席,是礼部侍郎的夫人,各自也领着姑娘们,花团锦簇,脂白唇朱,袅袅婷婷,大家谦逊半日,方才坐席。把楼打扫干净了,挂起帘子来,一个闲人不许放进去。再下手一席按次,又是几位夫人奶奶带着姑娘,都依依端庄而坐。

  一时台上参了场,台下一色十二个未留发的小厮侍候。须臾,一小厮捧了戏单,穿过丛丛楼,先递至第二层马夫人,再至第一层柳夫人,经夫人手才递给最高一层主楼两位娘娘处。皇后娘娘懒怠点,太妃娘娘谦让了一回,点了一出吉庆戏文,然后又谦让了一回,点了另一处热闹的,待一会儿丫鬟回话,递回给回事的小厮们送去戏台子。

  不一会儿,呀呀怡怡,台上唱起来了,左不过是些山门、黄怨等戏文,也没人有心这会子听,各个端坐不要出错就可。拿出赏来各家放了赏,两出戏唱完,少时,上边娘娘放出话来,可以散了。各位奶奶小姐们鸦雀无声,又都起身鱼贯而出。

  宫桥心里纳闷,这便算是相看了?从那么高处,能看到个什么?这些小姐并无例外的,都坐在自己一层楼里,并没有上去娘娘们眼前,近身请安、问好等的,就算是完了?怎么看都是合规矩的一出祈福拜福安罢了。更衣复入园来,另献好茶。

  纳闷不过心里纳闷,断然不至于说出来的。除了她自己,徐凌皙和郑子溪一句旁的话也不知道,自然只以为便是年下拜佛呢,宫桥心里也疑惑了,更不好说的。

  终于散了,宫桥坐轿而去。上了轿子,才堪堪喘一口气,方才作一副大小姐样儿真是紧绷,走路缓缓的,手不敢抬,膝不敢弯,自嘲着,“活了两辈子,当小姐也是快三十年了要,还是给规矩束的喘不出气儿来,一句话而不敢多说,怕是给人看出什么来。明白地平时做亏心的事都没这么害怕。赶紧结束这烦恼日子吧。”

  宫桥一边想一边叹气,车突然急停下来。

  这是怎么了?

  宫桥急忙伸手向袖口,准备若有个万一,毒粉可以抵挡一时,再做主意,小心地听着半天,可是没什么声音。一时拿不定主意该如何做时。帘子移开,是徐佑倧。

  “可吓我一跳,这急慌慌地做什么?好在是走出了一段儿,否则国主府的守卫还给你乱枪一通,伤一下子的,冤不冤?”宫桥手慢慢地不经意地离开袖口,坐回了座位上。

  “你怎么没同他俩个一起?”徐佑倧一边问着,一边竟然长腿一垮,上了马车。

  马车有一排横,一排竖座儿,倒是有地方给他。

  “你这是做什么?”宫桥愕然。

  “稍我一段儿路吧,这是不是回徐府?我忙了大半日了,也累得狠了。”

  “凌皙不回徐府,她出来前大舅母便说了,要带她去大太太兄长柳侍郎家。子溪回去郑家,姨母不许她再乱跑了,他俩反正顺路,跟着大舅母的车,就同车走了。我要回徐府,只剩了自己。你忙什么了,怎么不回自己府里?”

  “回,但仍旧顺路么。走到西街拐一下,先送我就是了。”徐佑倧换了个安适的姿势,双臂一搭,靠了下去。

  “你还没说呢,你忙什么,恐怕同我们今儿的事情脱不了关系吧。”

  “我说不是,你也不能信了。”徐佑倧笑一笑,若无其事地问,“不是说初三要去打什么木头药箱,我也认得几个店,陪你去?”

  宫桥得知他有心打趣自己,自己之前同子溪表妹说那话,只是试探同初三的事儿知不知道罢了,也笑一笑,不答话,背没那么挺直,同样靠了一点下去,叹道:“今天可累死了。”

  “怎么说?”

  “行动坐卧,事事留心,能不累人么?我一早说了,不要看人家眼色,可是人在屋檐下,却不得不挺直了腰,憋出了笑,给人看呢。不过话说,姑娘们大体都不知道的,只以为是大节之后,拜问两位娘娘安康,露个脸儿的好机会。”宫桥道,想了想,又添:“不过,这事儿也不定准,便都知道了,面上也装不知道,也是有的。”

  徐佑倧心里挠的痒痒,一心想知道结果:“因此,就是拜问听戏,没有什么作诗咏题的?”

  “三爷倒是比我们这些个人风雅,还想着这么一出,难道我们都是接受考试来了?真真好笑,”宫桥心里轻松了不少,话也放活泼了一些,“但是中间儿有一事却有些古怪,娘娘给了我一张笺子,倒吓我一跳。”

  徐佑倧才真是大惊失色。娘娘?哪一个娘娘?那一个竟无所谓,给了一样信物,算什么意思,不就是择选而中的信物吗?这不成!难道今天就是定了人,居然将宫桥给选上去了?这……怎么会!绝不可能啊。他心中慌乱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呆呆问得一句,“什么?”

  宫桥见他吓得比自己想的更甚,不禁失笑:“对啊,是太妃娘娘给的我。似乎是见过子溪和分明见过的?我想起了,老太太寿宴那时候,太妃娘娘同郡主坐主桌,自然认得子溪和徐凌皙了。只不认得我,于是拉着我问了不少,几岁了,家里是哪里,一听我报了爷爷官职,倒是叹了好几句呢,给了我一张信笺子,鹅黄色嵌紫樱印花,说不得,上用的东西,真真是好看,给你瞧瞧?”